安徽转基因大米调查:常规检测无转基因一项
本报记者 张汉澍 安徽报道 本报记者 张汉澍 安徽报道
转基因大米离我们有多远?今年4月出现在网上的一份绿色和平组织的转基因检测报告让答案显得并不乐观。
在这份2012年2月至7月间出具的报告中,绿色和平组织针对北京、湖北、安徽、广东、四川、江苏、福建和浙江市面上可能含有转基因成分的大米、米粉、婴儿食品、大豆、豆制品及速冻食品进行随机取样,共购买76份样品,并送至第三方实验室进行转基因成分检测。
检测结果显示,9份样本呈阳性,其中6份样本含转基因水稻成分。也就是说,非法转基因成分污染的检出率达到7.9%。问题样本分别为:取自湖北武汉和安徽六安的4份大米样本检出转基因成分,并确认为Bt63转基因水稻。
有公开资料显示,Bt63转基因水稻为华中农业大学张启发院士等科学家的研究成果,研究人员把Bt基因导入水稻植株后再得到抗虫的“汕优63”杂交组合。
这种Bt转基因水稻,是在水稻中引入一种特殊基因后,会产生Bt蛋白,这种蛋白会让食用了这种水稻的螟虫引起肠麻痹而死亡。正是这样特殊的抗虫功能,可以使水稻的农药使用量减少,进而达到增产的目的。根据此前媒体的报道,由于华中农业大学正处于湖北地区的关系,此前的一段时期内,转基因种植在湖北等地的种植已经非常广泛。但是,安徽涉足转基因大米问题尚属首次,这也让外界对安徽六安等地目前的水稻种植状况抛出了巨大的怀疑,本报记者因此追溯源头,来到检出转基因大米的安徽六安寿县进行实地调查采访。
然而,相比那些“看得见”的转基因大米违规状况,安徽样本显得更加的棘手和复杂。
两个检测结果
2012年3月10日,绿色和平组织的工作人员在安徽六安市满天星超市南门店、西商便民菜店兴美店以及刘记粮油商店分别购买了散称丰良优大米、周寨精制大米以及丝苗米进行取样检测,结果显示,三份大米均呈现NOS、Bt63阳性,意味着三份大米都是Bt63转基因水稻的产物。
记者了解到,这三份被检测出含有转基因成分的大米均清一色的来自六安寿县地区,除散称丰良优大米无法查到生产厂家外,其余两份均标示来自寿县周寨米面有限公司。
根据当地政府2012年的经济统计数字,寿县去年GDP为105.3亿元,其中第一产业增加值38.4亿元,在当地经济比重中占比最大,而稻谷种植面积高达10.95万公顷,与小麦同为寿县地区最大的粮食经济作物。
伴随对第一产业的依托,下辖25个乡镇的寿县遍布着大大小小近百家大米生产加工企业,在当地,周寨米面有限公司(周寨米厂)绝对算不上显眼的一个。事实上,记者在网上几乎找不到任何与之有关的企业信息以及地址内容,在经过当地人的多次指路和探寻后,本报记者终于辗转在寿县南部的一条土路旁找到了涉事企业——周寨米厂。
“我们根本无从知道,厂里生产出的大米怎么就会有了转基因成分。”面对本报采访,米厂老板吴坤山显得一脸茫然。
吴坤山的米厂设立于2004年,厂子的面积并不大,院内除了两三个加工车间,就是几个堆放稻谷的仓库。吴坤山说,由于当地米厂众多、竞争激烈,他的米厂一直处于半停半工的状态。“竞争主体太多了,稻谷收不上来,我们是开工半年停半年,生意一直算不上很好,每月差不多是二三十吨的产量,一年不过几百吨。”
今年4月上述绿色和平转基因检测报告在网上出现后,吴坤山“清闲”的生意状态被瞬时打破。4月19日下午,寿县地区农委突击抽检了周寨米厂。
寿县农委执法大队大队长李军对本报记者说:“我们这是粮食大县,出现转基因这个东西很敏感,所以4月我们一看到网上的消息就立刻去了他们厂里,完全是没打过任何招呼过去抽查。”
当地农委抽查的样品就是被曝光的精制大米和丝苗米。“每种都抽取了3份样品,我签字,对方也签字,然后封口。两份样品农委拿走,一份保存,一份送检,米厂方面留一份,如果他对检测结果有异议,可以用自己手上的那份再进行复检。”李军回忆当时的程序说。
根据寿县农委提供的检验报告和抽样取证凭证,记者看到,抽取样品的生产日期为2013年4月12日,取样数量为每份500克。由寿县农委委托农业部转基因生物产品成分监督检验合肥测试中心对样品进行检测,后者是农业部授权的在安徽地区唯一的转基因检测方。
在检测结果一栏,记者看到,结果表述为“试样中未检测出CaMV35S启动子、NOS终止子和Bt基因,检测结果为阴性。”换句话说,就是未检出转基因成分。
但需要注意的是,寿县农委此次抽查的样品生产日期为今年的4月12日,而绿色和平组织检测的样品为去年3月10日之前生产。
对此,李军承认,去年检测和今年检测的米确实不可能是一批。“因为米有一定的保质期,什么时候要销售了企业才会生产,这家厂的库存没有放那么久,我们去的时候就这一个批次了,去年年初的米现在已经没有了。”
据记者了解,寿县地区目前稻谷种植面积高达10.95万公顷,与小麦同为当地最大的粮食经济作物。据周寨米厂老板吴坤山和当地种植户的介绍,当地的消费量较为有限,因此寿县大米主要销往六安市区。寿县的米厂多为作坊式的小型加工厂,缺少大型龙头企业,根据寿县粮食局提供的信息,当地 农业龙头企业大多都为油脂公司和豆制品公司,米业公司无一入选。
看不见的污染源
两份不一的检测结果让事件看上去像一起“无头冤案”。而更让人感到棘手和担忧的是,六安寿县地区究竟有没有转基因水稻的种植?如果有,它们会给食用者带来怎样的影响?它们又是如何流入生产环节的?
吴坤山告诉记者,厂里没有自种地,所有加工生产的稻谷全部来自寿县地区的收购,但谁家种了转基因的水稻,他也无法知道,米厂只管收。
根据绿色和平组织的检定结果,周寨米厂在去年出品的两种大米被确定为Bt63转基因水稻,而在2009年8月17日,农业部批准了两种水稻——“Bt汕优63”和“华恢1号”的转基因生产应用安全证书,但这并不等于允许商业化种植和销售。
Bt汕优63正是华中农业大学教授张启发的科研成果。早在2004年6月5日,张启发在中科院的一次学术报告会上指出,转基因农作物在全球大面积种植已有9年之久,食用转基因食品的人群超过十多亿之众,至今还没有关于转基因食品不安全的任何证据。
但是这一结论并未得到学术界的信服,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副院长郑风田指出,转基因食品是否安全,仅凭现在的短期动物实验数据是不负责任的,某项技术的副作用一般在使用二三十年之后才显现。
例如,瘦肉精刚开始出现时一直作为一个新技术被大力推广,使用20年后才发现毒性太大而被禁止;DDT(孟山都曾经是DDT最大的生产商)也是在刚出现时因使用效果神奇被大力推广,30年后发现危害整个生态系统被禁止。
“以前那么多年,这边从来没有发生过转基因大米的事儿,不要说在寿县,整个安徽都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当地主种水稻品种为新强8号,两优6326,两个都是安徽省的认定品种,但实话实说,谁也不能保证有没有外来的(转基因)稻种拿来这种。”吴坤山说。
Bt63转基因水稻的特性就是抗虫,在一些地区被称为“能抗虫的种子”或“不用打药的种子”,根据这一种子特性,记者分别在寿县的北部和南部地区的几个村落进行了走访调查。
但是,当地的农民几乎清一色的回答:“哪有抗虫的稻子?都得打药。”
寿春镇附近的一位农民告诉记者,从插秧到收割,一季稻子一般抗虫的农药要打上4~5遍,一亩地平均下来基本要花费100多元的农药成本。
而当地种子商店也对转基因稻种和防虫稻种表示“不清楚”。“我这里从来没有听过什么防虫的种子,你需要买,我这只有一些旱稻的种子。”一家种子店老板说。
还有商家则表示出了警觉:“你要抗虫稻?你不是来做调查的吧?”
绿色和平负责上述转基因调查项目的俞江丽对记者表示,其实也不能单纯用农药的多少判断种植物是否为转基因,因为在一段时期后,转基因品种也不一定就能减少农药的使用量,因为它会催生次生虫害的增长。
这就像达尔文提出的适者生存理论,一种害虫被抑制,新的昆虫种群会迅速取而代之。
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研究员魏伟告诉记者:“转基因扩散有2个渠道,花粉和种子。转基因可以通过花粉(水稻的雌蕊、雄蕊)会扩散到邻近区域,种子产生的过程就是花粉和聚头结果,雄蕊的划分和雌蕊的聚头结合后形成胚胎。水稻也有花粉,是两性花。花粉通过空气、水、昆虫进行传播。所以不排除你不种,但是附近有别人种,然后扩散到你这。”
不过,通过花粉传播造成污染的概率就比较小,而另一种情况是种的人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种的是转基因水稻。“比如一片地曾经种过转基因水稻,然后再种正常的水稻,有可能出现混杂现象,第二年长出来的还是转基因的,但是农民自己也不知道。”
在实地采访中,有一位村民表示,当地曾经有尝试过“防虫种子”的试种,但最终实验并没有成功,但他听说,那个种子是杂交水稻,并非转基因品种。
监管尝试
如今周寨米厂的销量一泻千里,吴坤山说,他不想卷入风波,因为这个事,米厂的销量已经下滑了50%。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要求收稻子的时候每家每户必须‘实名制’, 哪一家的稻谷必须全部登记到户,买了多少斤,万一以后出了问题可以去追溯;另外我肯定要问对方拿买稻种的凭证发票,不是正规稻种一律不收。”
事实上,当地种子的供应链有其独特的准入方式和流程,据记者采访了解到,在寿县地区一共存在着27家种子公司,这些种子公司是当地引进外部种子的最主要渠道,也是当地政府重点把关的对象。
一般而言,在每年供种之前,当地农委会组织专家进行开会,对新引进的品种进行评估。
“我们会要求对方把今年计划引进的所有品种都报给农委,政府进行把关,看哪种具备合法资质,哪些不具备。不合法的东西我们第一层就给它排除掉了。”当地农委方面的官员说。
通过第一道审核关口后,这27家种子公司会把新品种分销给下级的500~600家种子零售门店,分布在当地的25个乡镇。但谁也无法保证,那27家公司是否完全报备了全部品种,会不会进行秘密保留。
寿县农委执法大队长李军说,种子销售季节一般是4月份,所以我们在3月份的时候,执法大队一共10个人,会兵分两路从南到北、一家一户到种子商店去明察暗访。
“我直接问店主,他搞过他可能也不肯讲,所以我们会问其他的商店老板,这边有没有人做这个(转基因)生意的,要有他们肯定会透露给你,因为他们是竞争关系嘛。农委每年都会发宣传单告诉店主,如果发现转基因销售,处罚就是5万,要让他知道冒这个风险不值得。”
李军坦言,过去当地也确实发生过一些投机取巧,倒卖一些实验品种的现象,但都不是转基因的类型。
2010年,时任农业部部长韩长赋上任不久后,便开展了堪称“史上最大”的种子执法专项行动,有超五分之一的种子企业被责令限期整改,超十分之一企业的许可证被注销。根据农业部的总结,这次执法的一个重大突破是首次进行转基因检测,并对违规单位采取了处罚措施。
而当时寿县地区抽检了几十个样品交给安徽省农委,再转交给农业部进行检测,但结果都没有问题。
但即便如此,当地农委对于转基因监管仍是一个棘手的问题,“转基因水稻和普通水稻无法用肉眼辨别,但常规项的检测中只有水分、发芽率、压力、纯度等指标,不包含转基因检测,后者的检测周期长、费用贵,一次的费用需要1500元,而我们一年的执法经费才只有6万,现在市场上水稻品种这么多,你不可能负担的起。”对于转基因检测是否可能列入常规项的探讨时,李军如是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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