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美式“占领”看美国裂痕
从美式“占领”看美国裂痕
■ 环球财经特约撰稿 蒋旭峰(发自华盛顿 )
随着纽约市长迈克尔·布隆伯格(Michael Bloomberg)凌晨“奇袭”祖科蒂公园,驱逐参加“占领华尔街”(Occupy Wall Street)抗议活动的200名露营者,“占领运动”的硝烟逐渐散去。回顾“占领运动”从抗议者静坐发展到打断美国防部长帕内塔在国会听证而被捕、在丹佛等城市与警方发生肢体冲撞而导致被捕等高烈度摩擦。抗议者打出的标语林林总总,有抗议华尔街绑架美国、收入分配不公、司法不公、缺乏就业岗位、反战等等。如果要给所有这些抗议口号归纳出一个共同的标题,则是这些口号折射出美国的社会运作机制出现裂痕,普罗大众倍感挫折。
当然,在众议院共和党领袖坎托等权贵眼里,这些胆敢挑衅权贵阶层的平民就是一群“暴徒”,共和党总统候选人赫尔曼·凯恩认为示威者是在挑起“阶级斗争”。但是,若问美国为何后院起火,金元政治引发的民众愤怒、贫富悬殊引致的平民愤慨、底层民众缺乏利益代言者、两党政治机制沉疴凸显,都是导致美国社会硝烟四起的导火索,坎托等人也不得不收回自己的激烈言辞。
金元政治
“金元在美国政坛是说话管用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保罗·克鲁格曼近日在专栏中如此评价。
无独有偶,“占领华盛顿””运动支持者也在用“金元”来攻击“金元政治”,笔者拿到他们仿制的一美元“美钞”:一美元正面四角的阿拉伯数字“1”换成了“9·11”,开国总统华盛顿的头像换成了挥兵全球的奥巴马、小布什及其副总统切尼,华盛顿的名字变成了“政权轮流坐庄”,“美联储钞票”一行字换成了“骗人的钞票”,英文数字“一”(One)换成了“撒谎”,财政部换成了“欺骗部”,等诸如此类。这些“改装”都透露出草根阶层对被军工、金融等强大利益团体裹挟美国的极度不满,体现出民众对金元政治操纵的美国政府深度不信任感。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10月底公布的一项调查显示,目前美国对华尔街彻底丧失信心的民众已高达受访者的54%之多,超过上世纪90年代多达24个百分点。让人感到有趣的一个巧合是,多位抗议者是因为强行闯入花旗银行等金融机构而被捕。
奥巴马资深顾问戴维·阿克塞尔罗德责备共和党总统竞选人根本不了解美国公众对企业界压抑已久的愤懑,因为听到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出要将奥巴马的金融改革法案“开倒车”,很多美国民众都不会感到满意,美国民众想要得到一个运转正常的金融体系,想要得到公平的对待。也有分析人士认为,各地的“占领”活动给支持率日下的奥巴马总统提供了难得的翻身良机,因为“华尔街”目前已经成为美国政坛的一个贬义词,与之撇清距离或对其进行炮轰势必能赢得相当一部分选票。
“尽管白宫没有明确表示对我们的支持,但奥巴马作为总统有他的难处。我们露营区域是联邦政府所属的麦克弗森公园,这个公园夜里是不让露营的,警察没有驱赶我们,潜台词就是白宫在默认我们的存在。”“占领华盛顿”运动积极分子安德鲁·戈德史密斯告诉笔者。
在大西洋的另一侧,在各项“占领”运动中,民众也用“金元”口号来发出对金元政治和公司贪欲不满的呐喊声。10月16日的《华盛顿邮报》刊登了数张发人深省的照片:在德国慕尼黑街头,一位女抗议示威者戴着画有五百欧元图形的口罩,口罩上写着“继续占领”;在荷兰阿姆斯特丹街头,一位示威者手举画着欧元的标语牌,并把自己装扮成撒谎者匹诺曹的模样。
在美国的政治心脏华府,国会山和白宫是铁打的营盘,总统和议员则是流水的兵,而金钱追逐权力是美国政治游戏的不变旋律。推出大规模金融改革法案无疑是奥巴马政府的两大政绩之一,但这也波及财大气粗的金融大亨的钱包,奥巴马与华尔街也逐渐形成誓不两立的钳制之势。不过,为何罗姆尼等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为金融大鳄代言?罗姆尼和奥巴马的竞选资金来源则是一个有说服力的风向标:尽管在目前募得的竞选资金总量上,坐拥白宫的奥巴马自然是享受近水楼台之利而超越同侪,但剖析竞选资金来源结构的话,则会嗅到奥巴马的竞选资金更具“草根”气息,罗姆尼等人的竞选资金则具有浓厚的贵族气质;从今年春季到10月份,罗姆尼得到来自摩根士丹利、黑石等金融机构高达150万美元的竞选献金,而奥巴马在金融圈仅募得27万美元,不要忘了在2008年大选时,仅高盛一家就给了奥巴马超过百万美元的竞选献金,成为最慷慨的捐资机构,但今年高盛只给了奥巴马区区4.5万美元,而罗姆尼则从这家金融航母那募得35万美元。拿人钱财,与人代言,若让主顾失望,资金自会游走他家,这是美国政治游戏的铁律。
美国各界极度关注的“超级委员会”也可资佐证。作为美国民主党和共和党争吵了数月之后的妥协产物,这一两党减赤特别委员会最近成了美国各游说团体斥重金公关的重点。因为这个由12名两党议员组成的委员会将决定上万亿美元的赤字削减方向,各大利益团体都希望加税不要加到自己头上,减少政府援助不要砍到自己头上,因而在过去短短6周之内,共有近200家游说团体对这12名议员进行公关,几乎每个议员平均两天就要应付一家游说团体的围追堵截。
贫富悬殊
在纽约等地,参与“占领”运动不仅有社会的弱势群体,还有知名牧师阿尔·沙普顿、流行乐手拉塞尔·西蒙斯、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康奈尔·韦斯特等不愁衣食的社会名流。这表明,美国人不仅仅是为了吃不上热狗而抗争,而是因为社会上存在有人需要为热狗打拼,而有相当一部分“含着银匙”者吃腻牛排的不公正现象。
沙普顿的高声疾呼可谓是乱世洪音:“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抗议示威,是因为美国的社会财富不能仅由1%的富人操纵,抗议示威者只是需要养家糊口的普通百姓,他们需要付房租,要还贷款,要活下去。”
目前全美国1%的美国人拿走了全美国1/4的收入。当“占领”运动把矛头指向美国1%的为富不仁者时,《华盛顿邮报》刊登了这样一幅漫画:国会山在滚滚钞票登堂入室后“折腰”,国会山上有人大声高呼:“为什么要给富人加税?他们已经支付了我们竞选献金的97%!”
不怕日子当下不好过,就怕日子没奔头。美国商务部的数据显示,从2000年到2010年,在计入通胀因素后,美国民众收入的中间值下降了7%,成为自1967年以来美国民众收入最糟糕的十年;而《华尔街日报》近期对50位知名经济学家所做的调查显示:大多数经济学家认为,美国普通民众要到2021年才能有收入增长的盼头。
家和万事兴。斯蒂格利茨就认为,如果一个国家的民众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中,那将更难采取团结行动;而200多年前美国建国时,美国并没有太多需要民众采取团结行动的必要,因为美国没有敌手,民众只要有邮局和政府提供的简单基础设施就可以了;但眼下不同,美国民众需要采取团结行动来应对教育、科研、现代基础设施和其他纷繁复杂的社会需求。
一事难成
美国数十年以来一向对别国出现的民众示威活动指手划脚,甚至穷兵黩武,但对于这场国内草根政治寒风,民主党和共和党人士都采取了推诿责任的做法。换位思考,除了如此,他们还能对汹涌而至的民愤如何招架呢?
除了富豪财富膨胀之外,公共资源并未有的放矢地提高普通纳税人的生活舒适度也是让民众不满之处。美国土木工程师协会2009年给美国基础设施的打分仅有“D”;总部设在华盛顿的国际投资组织(OFII)近期公布的报告显示,美国糟糕的基建措施已影响到美国吸引外资企业在美国创造高收入的工作岗位。
奥巴马政府为了赢得国会批准新基建项目的支持可谓是用心良苦,在9月8日宣布了总额4470亿美元的就业促进法案后,9月22日奥巴马特意选择在俄亥俄州辛辛那提市的布伦特·斯彭斯桥前演讲。
这座桥虽老旧,但连接的则是华府两位共和党“一品大员”的故乡,他们就是俄亥俄州众议员、国会众议长博纳和肯塔基州参议员、参议院少数党领袖麦康奈尔。不论是想用就业法案来提振美国经济,还是为了给自己的竞选造势,奥巴马的脚步近期踏遍了美国的东西南北,但国会参议院10月11日就该法案举行程序性投票时,麦康奈尔领衔的共和党参议员全部投反对票,标志着白宫希望整体性通过法案的计划落空,不得不面对被“肢解”的命运。奥巴马10月17日说了这样一番无奈之语:“民调显示,有63%的美国民众支持这一方案,但是共和党参议员则是100%反对。”
由于奥巴马在诸多重大政策问题上屡屡在国会受挫,奥巴马政府将本届国会比作杜鲁门总统任内“一事难成”的国会,众议院议长博纳等共和党高层毫不客气,指责奥巴马政府是个“一事难成”的白宫。历史上,面对经济困境,美国国会和总统向来难以得到高支持率,但奥巴马和美国国会目前的支持率已创下历史新低,而大选年前的激烈交锋使得任何一方都不会轻易让步。
美国民众对两党掐架已经见怪不怪,但当前两党掐架天天不断而对扶助经济拿不出良方则是让许多民众失望透顶的导火索。在克林顿政府时期担任美国贸易代表的巴尔舍夫斯基近期告诉笔者,她从政期间,两党争锋相斗并未像目前这般糟糕。
当被问及美国政坛硫酸味日渐浓密的原因时,巴尔舍夫斯基答说,她从政当年美国的经济形势不像当前如此糟糕,面对经济复苏乏力和失业率难以下降,政客用转移视线的方式来推卸责任也在情理之中。
民主党资深参议员鲁斯·范戈尔德打趣说,两党斗争如此残酷,很快有些商家就要分别推出“共和党牌”和“民主党牌”牙膏了。
长远挑战
美国前财长保尔森等人近期强调,不要忘记,美国还是世界上最富有、最强大的国家。此言不假,但西班牙、英国等曾经称雄全球的霸主也都无一例外地步入了下行道。
若说目前的“占领”运动就像人需要感冒等微恙来进行新陈代谢的话,那么这个全球霸主需要为自己在利益团体争斗下“退一进二”蹒跚前行的同时缺乏中长期战略而担忧。畅销书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和迈克尔·曼德鲍姆教授最新出版的《昨日辉煌》(That Used To Be US)中指出,美国面临中长期的四大挑战,即适应全球化、适应IT革命、应对高攀的政府赤字和应对日益增加的能源消耗和气候变化压力。
美国参议员林赛·格雷厄姆就说过:“美国当前迫切需要有长期眼光,但当前这在美国极为艰难,当然我希望这只是难,而非不可能。”而这位参议员也是近期推动参议院人民币汇率法案的关键人物之一,尽管他清楚,“汇率牌”没法提高美国企业的长期竞争力。
格雷厄姆这种“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囚徒困境是美国很多睿智的政策制定者都会遇到的难题。巴尔舍夫斯基直言,“在美国的选举政治制度下,政客的第一要务是当选,第二要务则是连任”。
弗里德曼和曼德鲍姆还指出,在一定程度上,美国的四大挑战也是美国自己造成的,美国是全球化的力推者,也是IT革命的执牛耳者,高攀的政府赤字也需要美国自己采取长远的应对之策。
尽管如此,美国自从上世纪30年代设立社会保障制度、50年代修建州际公路、60年代推行医疗改革以来,国会和白宫已经没有像样地合作推行过重大社会和经济改革了,“长期竞争力”已经沦为政客的演讲关键词。美国前总统克林顿日前警告,除了应对经济困境外,美国还需要克服想象力缺乏和不能构建未来的思想困境。
安德鲁·戈德史密斯碰巧是提出“伟大社会”构想的美国前总统林登·约翰逊的远房亲戚。在戈德史密斯眼里,美国当前与“伟大社会”相去甚远。年轻人纵有一腔抱负,也难以得志,更难在短期内改变美国社会的运行轨迹。
虽然“占领”运动尚未危及到美国权贵阶层的统治,但其暴露的美国裂痕应当引起山姆大叔警醒。达尔文说过,能够存活的物种,既非最强的物种,亦非最聪明的物种,而是最能适应的物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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