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在台湾问题上的战略目标和策略手段

中美战略博弈系列文章之二十三

于中宁

11月16日中美两国元首举行视频会议，外交部发言人概括这次会晤的主要内容为“1234”，其中的1是“一个重要问题是台湾问题。……我们愿以最大诚意、尽最大努力争取和平统一的前景，但是如果台独分裂势力挑衅逼迫，甚至突破红线，我们将不得不采取断然措施。在这个关系中国主权和领土完整的问题上，中国没有妥协的空间。”

那么，美国在台湾问题上会收手吗？简单的回答是不会，顶多在一些细节上有所调整。原因就在于，美国已经将与中国的极限对抗作为基本国策，美国不可能改变这个所谓的大国竞争战略。

在天津会谈中，谢峰副部长已经将美国对中国的“竞争、合作、对抗”战略，解释为一种掩人耳目的语言游戏，美国战略的本质就是和中国对抗，所谓合作也是在有利于美国的前提下。

拜登总统对这次会晤的主要目的讲得也很清楚，就是有效管控竞争，建立安全“护栏”。

我个人的理解，美国的对华战略可以简单地概括为：在不发生武装冲突的前提下极限对抗和在有利于美国的前提下选择性合作。

那么美国的建立“护栏”或者说是安全防线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美国一贯的战略模糊用语。可以理解为威慑对手不要轻举妄动，否则美国就要出手，在这种理解下，它就是一种威慑，一种恫吓；也可以理解为你要动手我就撤。这是美国一贯的危机管控策略，就是把风险的控制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在有利于自己和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都能最终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决策。

美国建立这种模糊的风险管控的原因，是它清楚地认识到，和中国发生冲突没有必胜的把握，给自己留出做出随机选择的可能。一方面，尽最大的可能建立胜利的基础，同时做出没有胜算的可能下及时撤出的准备。

一、美国台湾政策的战略目标

美国对台湾的战略目的很清楚，就是永远把台湾这个不沉的航空母舰掌握在自己手里。维持台湾的台独势力是美国最好的掌控台湾的手段。台独势力依靠的是美国的实力，本质上是美国的奴才，美国不让它独，它不敢独，美国让它独，它也不敢不独。在美国操控下台湾不统不独的状态实现了美国利益的最大化：台湾独会引发战争，这不符合美国的全球利益；台湾统当然更不符合美国的全球利益。台湾的不统不独实现了美国与中国博弈中的三大战略利益。

从削弱中国国家实力的角度说，只要中国没有统一，本质上它就是一个仍然处于分裂和内战状态的国家，它的精力和实力都处于内耗的状态，中国就腾不出手来与美国展开全球博弈。美国的霸权地位就会延续，甚至中国还有许多求助于美国的地方。美国通过一些小把戏来玩弄台湾的统独游戏，可以不断获得与中国博弈的筹码，占领有利的战略地位。

从战略进攻的角度说，台湾不但是不沉的航空母舰，而且相当于几十上百艘航空母舰。利用台湾对大陆实行打击，整个大陆最发达地区都暴露在射程最近因而最容易受到打击的位置。战时美军在台湾登陆，形成海陆空体系性攻击实力，可以大大提高美军投入战场的容量，加大对大陆打击的强度。

从战略防御的角度说，台湾位于封锁大陆实力发展的第一岛链的核心位置。只要台湾不被大陆统一，台湾作为封锁大陆的核心要塞的地位就会持续存在。美军在台湾的雷达可以就近对中国大陆进行纵深探测，与美军自己和在亚洲仆从国所设置的雷达形成预警系统。

台湾为美国提供了巨大的防卫战略空间纵深。设想如果台湾被大陆统一，大陆在台湾东部建立海军基地，大陆的海军，特别是大陆的战略核潜艇就会毫无阻碍地直接进入太平洋，大陆的战略导弹核潜艇理论上可以大大接近美国本土。只要台湾控制在美国手里，中国战略核潜艇对美国造成威慑，或者是在南海的堡垒水域，这里离美国实在太远了；或者只有通过台湾南部与菲律宾之间的巴士海峡，以及由日本和美国严密控制的宫古等系列海峡进入太平洋。

我们在5年多前2016年9月写的文章《美国在南海的战略目标和战略失误 南海系列文章之四》中指出：

“在可预见的未来，美国没有任何可靠的技术手段消除战略导弹核潜艇对它的巨大威胁。

战略导弹核潜艇有两大优势。首先是它的隐蔽性。就像马航370至今找不到一样，战略导弹核潜艇一进入大洋就“泥牛入海无消息”，靠攻击潜艇寻找、攻击，纯属瞎猫碰死耗子。其次，正因为它的隐蔽性，战略导弹核潜艇可以大大压缩敌方的战略空间，减少敌方的反应时间，降低甚至废止敌方的反应能力，实现主动和被动战略动作的突然性和不可预防、不可拒止性。

我们可以试想，如果中国有10艘战略导弹核潜艇进行战备值班，每艘有10枚导弹，每弹有10个高超音速核弹头，这些艇整天围着美国转，美国还能牛得起来吗？

战略导弹核潜艇才是真正的大国重器。中国的战略导弹核潜艇还远说不上成熟，但是，美国没有能力阻止中国技术的成熟和建造的步伐，它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它掌控的主动战略空间，阻止中国的战略导弹核潜艇进入大洋。

让我们看看地图，台湾以北进入太平洋的通道基本被日本列岛和冲绳列岛堵死了。菲律宾以南非常复杂，也不是理想的出洋口。实际上，中国战略导弹核潜艇唯一理想的大洋战略通道，就是台湾南部和菲律宾北部之间的巴士海峡。

巴士海峡宽约370公里，海峡水深，东部800-1000米，中部500米左右，西部200米以上，足够宽也足够深。巴士海峡的出口大陆架是一个大的跌落，潜艇出海峡就会隐于无形。巴士海峡还有一个优势，就是它的上下层水温差别大，不利于探测而非常有利于潜艇的隐蔽，有利于潜艇的通行和伏击。

巴士海峡是太平洋和南海之间最直接最主要的通道，风急浪大，有利于潜艇却不利于水面舰艇。

巴士海峡的西面是由东沙群岛，中沙群岛和黄岩岛组成的战略三角区，中国如果控制了这个三角区，就可以有效防止敌方的攻击型潜艇在巴士海峽的入口对战略导弹核潜艇进行伏击。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美国为什么对黄岩岛反应那么大，将其划为红线。因为黄岩岛一旦造岛军事化，中国就彻底控制了巴士海峡，这可是要了美国老命的一招。黄岩岛虽然对南海大小战略三角区的形成有重要作用，但更重要的是巴士海峽三角区，看不到这一点就是缺乏真正的战略眼光。

中国控制了出洋口，不但消解了美国的主动战略空间，而且大大压缩了美国的被动战略空间。总有一天，中国的二次核反击能力会追上美国，中国与美国达到恐怖平衡。到那时，美国的重返亚洲战略将彻底失败。

说到这里，明眼人会看得出来，中国真正的出洋口是台湾，南海赢不算赢，赢台湾才是真正赢。”

这篇文章是为南海问题所写，没有谈台湾问题。“科普中国”后来对百度“巴士海峡”词条做了修改，除了指出传统的巴士海峡实际上是由两个海峡组成的之外，特别强调了巴士海峡的战略意义：

“巴士海峡和菲北海峡是一个经济、军事和政治价值“含金量”极高的海区，也是西太平洋一个具有重要战略意义海区。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特殊的自然地理特征，使之成为重要的军事夺控要冲。而其具有的特殊海洋水文气象特征，更使之成为优良的潜艇伏击作战区。”

修改后的该词条对巴士海峡水文地理环境对潜艇作战的优良作用讲得比较充分，读者可自己搜索该词条，了解相关情况。

巴士海峡对于武统台湾也非常重要。大陆武统台湾至少要有两个航母编队摆在台湾东面，至少还要有一个航母编队前出来拒止可能的增援。绕行台湾东面最宽的通道也是最近的通道就是巴士海峡。现在我们知道台湾当局为什么扯着嗓子喊要誓死保卫东沙，也知道美国支持台湾造潜艇要干什么，以及美国两艘海狼级潜艇在西沙到黄岩岛一带在干什么。

从战略联盟的角度看，控制住台湾，也就保护了美国在东亚的两个重要战略盟友——日本和韩国。大陆统一台湾后，中国将获得西太平洋和台湾海峡海路的控制权，实际上卡住了日本和韩国的“喉咙”，同时，中国的战略空间可以向东推延上千公里，加上中国已经获得并正在经营的南海战略空间，就彻底解除了美国对中国海岸线的威胁。

日本失去了战略空间，将迫使美军退守关岛一线，从而彻底解除第一岛链对中国的围困，中国的战略安全环境将得到彻底改善。美国人认为中国将因此得到亚洲霸权，美国也将因此而失去对亚洲的霸权，从而彻底改变美国的世界霸权地位，美国将从世界霸主龟缩成为美洲霸主。

总之，如果美国的战略目标是维持世界霸权，与正在崛起的中国对抗，那么台湾就是美国最重要的战略支点。失去了台湾，美国的全球霸权就立即土崩瓦解。如果美国不想维持全球霸权，那么台湾对美国就没有很大的战略重要性。在中国还没有全面超越美国的时候，像历史上的所有大国一样，美国不会轻易放弃世界霸权，这就是美国要利用台湾阻挡中国发展的目的。

二、美国台湾政策的策略手段

美国的策略手段可以归结为2点，一个是组建多道抗波堤，武装台湾和对抗中国的“前线国家”，力图组织起一个亚洲北约。一个是煽动仇恨、恐惧和歧视，力图建立一个长期的、抗拒中国的、民族主义的和意识形态的心理防线。

冷战期间，美国在欧洲组建了对抗苏联的北约。北约的第1个作用就是用条约形式捆绑了各国的主权和自主决策。这是一个结构举措。第2个作用就是煽动对苏联的仇恨和恐惧心理。这是一个文化举措。这两个结构相互加强，逐渐起到了固化敌对的作用。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的实力大大下降，俄罗斯对欧洲各国的威胁早已消失，但是北约继续向东扩展，以此激怒俄罗斯，当俄罗斯为了自己的安全做出反应，又被北约视为是对自己的威胁。

这种激励、反应、再激励、再反应的游戏，是一个不断自我加强的花招，可以永远玩下去。北约的这种条约结构、文化心理结构，必然产生不断挑战的结构，而挑战结构又反过来不断加强条约结构和文化结构。说到底这就是一种冷战结构。美国用这种手段来控制北约各国应该说是非常成功，它阻遏俄罗斯的发展，保证美国在欧洲的霸权地位。显然，美国在亚洲也想玩这一套。

美国正在建立4道抗波堤，前三道是它的炮灰，第4道是它自己。

第1道是通过大力武装台湾，尽可能延长台湾抵抗武统的时间，尽可能加大台湾对大陆的伤害，用中国人自己打自己的办法来消耗大陆的实力。

第2道是大力武装日本和韩国，在大陆武统台湾的时候，逼迫日本和韩国加入进来，延长抵抗时间，加大对大陆的伤害程度，用亚洲人打亚洲人的办法来消耗大陆的实力。

第3道是通过核武装澳大利亚，让澳大利亚充当炮灰，对中国造成有效攻击，消耗中国的实力。特别值得警惕的是美国为了对抗中国，也有可能核武装日本。

前三道的本质就是要打一场代理人战争，用本地人打本地人，尽最大的可能消耗对手，同时也消耗自己的盟友，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为什么美国的想定有实现的可能，我们后面再说。

第4道就是美国和北约的上场。

当然美国也想武装越南、菲律宾、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这样的国家来对抗中国，美国也在武装印度，插手尼泊尔。美国虽然撤出了阿富汗，但是仍然想在中亚保持军事力量，特别是利用土耳其的野心，组建突厥国家联盟，对中国的西部形成战略牵引。美国的印太战略就是武装中国周边国家，形成对中国的包围圈。这个包围圈不仅仅是军事的，也包括经济的、地缘政治的、意识形态的等等，美国人将其称为混合战争。

美国的策略可以完成几个不同的场景想定。

一个场景是大陆没能完成统一台湾，大陆的军事实力和沿海工业能力遭到了相当程度的破坏，美国和北约出手就可以继续打击大陆的实力，至少可以从实力地位出发，逼迫大陆做出重大让步，甚至挑动大陆内乱，从根本上阻遏大陆现代化的进程。最好的结果是在大陆建立亲美政权，使大陆成为欧、日、澳、加这样的美国跟班，从而彻底稳固美国的霸权地位。

第2个场景是大陆虽然完成了统一台湾，但实力遭到较大削弱，美国及其盟友可以封锁台湾，制裁大陆，使统一变成有名无实。这样也能达成阻遏大陆现代化的目的，同时使台湾失去了保障大陆沿海安全的作用。

第3个场景是大陆完成了统一台湾，实力没有受到较大削弱，但是战争中与美国的盟国交手，使日韩澳彻底成为中国的敌国，使中国不断受到敌对和骚扰，使大陆受到经济制裁和军事围困。特别是如果印度利用中国集中力量于东部战争的时机，在中印边境又玩儿前进政策，遭受了中国的打击，中国的东部和南部就会形成一个敌对的战略空间，对中国的经济进行长期牵制。

总之，武装台湾和中国周边国家，美国的目的就是在亚洲形成对中国的冷战结构，对中国造成长期的伤害、围困和骚扰，有利于美国的战略利益。

美国第2个策略手段就是通过长期的恶意宣传，挑动周边国家对中国敌视感和恐惧感，给中国制造地缘政治困境。例如挑动南海周边国家的领海野心，挑动印度的领土野心，挑动日本的领土野心，挑动所谓突厥语国家对中国新疆的领土野心，挑动俄罗斯对中国的防范等等不一而足，力图把中国周边国家打造成中国的敌视国、攫取国和恐惧国，把这些国家打造成中国长期的麻烦制造国。

美国的长期恶意宣传还包括意识形态方面，利用虚假的自由民主宣传，给中国政治抹黑，在中国周边和世界上打造所谓的民主统一战线，在意识形态上孤立中国，给台湾伪政权制造道德光环，影响周边国家的人民，使他们产生对中国的仇恨感、歧视感，加大大陆统一台湾的难度。

现在美国正在布局第3个策略手段，就是所谓经济重返亚太，力图将美国的经济链、台湾的经济链和亚洲其他国家的经济链融合起来，给大陆统一台湾制造经济困难。

在台湾问题上，美国不仅仅着眼于中国周边国家，而且力图挑动欧洲国家参与进来。立陶宛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美国挑动立陶宛这样一个鼻屎小国插手台湾问题，有四重祸心。首先，立陶宛与中国的经济联系并不多，可以因此获得美国的重视和援助，从而加强它与俄罗斯对抗中的地位和作用。其次立陶宛与波兰曾是历史上中欧霸主，中国对立陶宛的报复会挑动波兰的神经，干扰目前还算不错的中波关系，从而进一步干扰中东欧关系。第三，中东欧关系的恶化会带来视中东欧为自己势力范围的西欧的出手。最终，美国将引导整个欧洲在台湾问题上与中国对抗。

总之，美国在台湾问题上的策略，就是鼓动、武装、支持台湾和亚太地区的国家参与到围堵、胁迫和打击中国大陆的第1线，自己则坐山观虎斗，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出来收拾局面。

美国对中国的战略目标和策略手段，在米尔斯海默所写的著作中讲得非常清楚。我们在4年多以前2017年7月的文章《怎样判断美国对中国的战略意图？南海系列文章之十一》中引用米尔斯海默《大国政治的悲剧》的原文并评论如下：

他对中国的行为方式也做出了判断：“有理由相信，如果中国日益强大，其精英们将仿效美国使用理想主义的辞令来描绘中国的外交政策，然而，中国会像美国一样最大限度地占有世界权力。如果生存是其最高目标，那么中国便别无选择。这正是大国政治的悲剧。”

也就是说，中国将像美国一样，用虚伪的目标来掩饰其弱肉强食的本质。

米尔斯海默设想了美国的战略目标和策略手段：“中国的邻国都知道拖延对自己不利，因为均势正变得对他们和美国不利。他们有理由乘中国还相对较弱，马上针对有争议的领土挑起争端，而不是等到中国变成超级大国。……归根到底，美国和中国的绝大部分邻国都有强烈动机遏制中国崛起，所以都会密切监视中国发展，并及早出手阻止。”

“美国会竭尽全力遏制中国，……遏制是代替战争来对付崛起的中国，但战争总还是可能的。”米尔斯海默设想了三种遏制中国的策略，一个是预防性战争，第二个是使中国经济减速，第三个是挖墙脚，他这样描述挖墙脚策略：“美国要寻求通过颠覆亲华政权，甚至通过在中国内部制造问题来削弱中国。”

说美国在台湾问题上不愿意和中国打仗，这话是说简单了。同样，说美国愿意在台湾问题上和中国打仗，这话也是说简单了。美国要做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让你们自己打，然后他来收拾局面。

美国在一战和二战中的策略就是这样，二战中尤其明显。美国卖给各方武器和资源，等到打得差不多的时候，各方都已经精疲力竭，美国出兵，费了一点儿吹灰之力，就将整个西欧连同其持有的广大殖民地收入囊中，美国坐上了世界霸主的地位。二战后美国总是自己直接出兵打，结果一场仗都没赢过，还把美国的实力拼掉不少，显然美国接受了教训。

美国在台湾问题上正在建立立体的全方位的防御和进攻战略，中国不能只做军事斗争准备，还要做地缘战略斗争的准备，经济斗争的准备，情报斗争的准备，意识形态斗争的准备。在这些方面，中国的准备还远不能说是充足的，有些方面可以说是极其落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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