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男:夏明翰与他的“后来人”
籍贯一直记载为“湖南衡阳”的夏明翰,突然经权威认定出生地系“湖北秭归”。正在惊诧之余,在烈士诞辰120周年的归州(今湖北秭归)纪念活动上,夏明翰的外孙意外到场,引人注目。笔者将《归州唱起英雄战歌》的视频转发后,没想到收到陶铸女儿陶斯亮大姐的一条回信:“这个视频对我来说很有意义!”什么原因让她觉得很有意义呢?笔者经过走访调查,不仅发现夏明翰别样的人生年华和夏家满门忠烈,还弄清70年后另外发现夏家血亲男丁“后来人”。此事充满戏剧性。
“诰命夫人”教子有方
1870年1月的一天,陈嘉言(清末进士,有“铁面御史”之称)夫人,生下一个女婴。这天出现火烧云,陈嘉言给女儿起名云凤,小名云儿。
陈云凤到了16岁,按照门当户对的习俗,陈家将她许配给衡阳的世家公子夏绍范。
夏绍范的父亲夏时济,与陈嘉言是同门进士,官拜清朝户部主事、两江营务总理,地位十分显赫。
夏绍范才华横溢,30岁出头就由光绪皇帝授阶,三品顶戴花翎,进封资政大夫,候补秭归知州。陈云凤也因知书达理被封为“诰命夫人”。
1900年,夏绍范和陈云凤的孩子夏明翰在秭归出生。
夏明翰两岁习字,三岁能背《三字经》《增广贤文》和《道德经》,到了四五岁已择书而习。陈云凤首先重于身教。每天早上她先是安排家务,帮助下人干活,下午就和孩子练字填词。
夏明翰心地善良、聪明好学,对新鲜事物感兴趣。但是,夏老太爷插手教育,陈腐十足,整天让他背“子曰”或“诗云”,背不好就关黑屋,使其产生了逆反和厌烦心理。陈云凤在夏明翰苦闷时,便让他温习《橘颂》。不料,夏明翰一晚上就将它倒背如流,次日就让她讲解创作背景。趁这机会,陈云凤就给夏明翰讲,若干年前有一个强大的楚国,当时的楚怀王与陪读的小伙伴一起读书。在一大群孩子中,有一个叫灵均的贵族少年,15岁作文,突然意识到当地橘树的伟大,便写下这首不朽的颂歌。他希望怀王有如橘树的品格,自己也立志根植人民、报效国家。这个孩子就是后来投江的屈原。
明翰与妻子郑家钧的合影
秭归,是著名爱国诗人屈原的故乡。每年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都要举办龙舟竞渡。除此之外,还要祭龙、吃粽子和挂艾蒿等。每到这时,陈云凤就带上夏明翰参加活动。
夏明翰从小就崇拜屈原。他除拜访屈原祠、屈姑庙和读书洞外,还对屈原的诗词歌赋集注,特别是对屈原的《离骚》《九歌》《天问》等,能够逐篇讲明出处、背景和意境。
儿子有志向和抱负,陈云凤总是大力支持。夏明翰每年将压岁钱积攒起来,等到遇上乞讨的人,就悄悄地塞给他们,而陈云凤给他的压岁钱总是最多。
陈云凤发现夏明翰的志向,便围绕家国天下之才尽力培养。以屈原为榜样,她让夏明翰体会什么是“路漫漫其修远兮”,给他讲述《木兰辞》《满江红》和《正气歌》等,培养孩子“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意志。
辛亥革命前,夏绍范于秭归任知州期满,到日本考察政务,归国之后倾向民主。在担任湖北崇阳和南漳知县时,他把夫人和孩子仍然带在身边。陈云凤是共和的拥护者,帮助丈夫结交义士,可谓夫唱妇随。
1911年,夏绍范自我革命,响应武昌起义。1914年,夏绍范因积劳成疾病逝。陈云凤带着14岁的夏明翰等子女,靠公公帮衬将其养大成人。
从此,孩子们的简历上,都只注明“籍贯衡阳”。人们仿佛渐渐淡忘他们一部分人在秭归出生。但是,夏明翰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特殊的童年和母亲的教育。
2006年,在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活动中,新华社等媒体推出《永远的丰碑》。由于涉及革命烈士的出生地,这引起了党史部门的重视。
中共宜昌市委机关报、秭归县委和县政府,根据有关线索,组织一些专家学者,驱车数万公里,通过长时间的访问、考察和查阅资料,最终弄清夏明翰烈士祖籍湖南衡阳,但在湖北秭归出生的事实。
百年之后,英灵重返第二故乡,新华社正式公布夏明翰烈士的出生地,一个个鲜为人知的故事展现在了人们面前……
毛泽东:你是真懂屈原的
夏明翰是何时背叛自己的封建官僚家庭的呢?可以找到的记录是,夏明翰中学毕业应考。其祖父作为读书供养人,明确让他报考官学,以便将来光宗耀祖。但夏明翰自己做主,报考了湖南省立第三甲种工业学校,决心学成后以工业救国。
北洋军阀统治湖南时,吴佩孚为笼络人心,站稳脚跟,便利用旧朝老臣夏时济支撑门面。这和在学校担任学生领袖的夏明翰发生了冲突。
没几天,当夏老太爷接到学校告知其孙子领导“五四”学潮时,气得胡子直翘。夏明翰还与蒋先云带领学生义勇军,将他藏在夹墙里的日货当场烧毁。
夏老太爷愤怒至极,决定实行家法,然后将孙子“沉塘”。这时,陈云凤急中生智,请来亲戚用酒灌醉公公,救出了儿子。
陈云凤与公公夏时济的教育方法不同。眼看孩子们和夏老太爷闹得不可开交,为了保持儿女个性成长,她便变卖首饰搬出夏家老屋。
从此,在新的世界里,她和孩子们一起学习进步书刊,探讨救国救民的道理,逐渐由“诰命夫人”转变为民主革命实践者。
她把孩子们叫在一起说:“你们走你们的路,妈妈绝对不阻拦你们。你们如果不嫌我老,还可以带上妈妈!”因为有这一句话,夏明翰率先到长沙从事革命。他一边靠做工谋生,一边考察工农革命。尽管食不果腹,但他仍积极参加进步活动。
在长沙的日子里,夏明翰最早接触长沙共产主义小组发起人之一、通俗报馆的何叔衡。因为借住在通俗报馆,何叔衡已了解到夏明翰曾担任湘南学联总干事,组织了一系列学潮,并同家庭决裂。所以,便对他有意培养。
当时,何叔衡和毛泽东等人创建湖南共产主义小组已有眉目。为了创建湖南自修大学,就安排夏明翰在学校第1期学习,并让他协助办学工作。
在这里,夏明翰不仅学习《共产主义ABC》,也进一步明白了马克思主义。毛泽东喜欢踏实肯干的夏明翰,很快让他担任自修学校的教务主任。
这样,毛泽东担任湖南自修大学的指导主任,何叔衡为主事,加上夏明翰操持实务,“三驾马车”马上形成。这所培训学校被反动派称为“学说不正、有碍治安”,而革命者和进步人士则大为欢迎。
1921年,毛泽东和何叔衡代表中共湘区委员会参加中共一大之后,两人将夏明翰直接发展为中共党员,并委其以省委学联干事长和湖南学生联合会《周刊》主编。
夏明翰一边教学编刊,一边领导学生和工人运动。他先后动员6万余人召开反政府大会,组织数次学潮上街游行,共同领导长沙人力车工人罢工。只要有革命声浪的地方,就有夏明翰和追随他的队伍。反动派恼羞成怒,对夏明翰等人下令通缉。他只好转入地下工作。
1924年,夏明翰进入中共湖南省委领导层,分工负责农委工作。很快,又兼任组织部部长、农民部部长和长沙地委书记。
自从进入省委领导层,夏明翰的工作变得千头万绪。他紧紧抓住组织建设,甚至动员母亲和兄弟姐妹都出来参加党的工作。在分管和领导的工作中,他始终把发动农民作为大头工作,大量派出干部和培养骨干。
1925年,毛泽东从上海回到湖南韶山,夏明翰赶去见面。面对领导中国革命的历史使命,他们认为在目前城市反动派势力强大的情况下,革命的力量蕴藏在民间。因此,两个人都主张发动和组织农民革命。
当时,毛泽东正好准备到广州主办农民运动讲习所,夏明翰就开出一系列名单,选派干部到讲习所学习。这些骨干后来都成为了革命中坚。
对湖南农民运动,夏明翰投入大量精力。他经常穿着布衣到农村,白天同大家一起劳动吃百家饭,晚上找农民协会成员宣讲革命道理。休息时,他找来一捆干草就能当铺盖,与农民打成一片。他将农村的宗祠关系、组织结构和力量应用等形成记录,并提供给毛泽东、恽代英和彭湃等农民运动领袖。
1926年2月,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特别是结合湖南农民运动的成绩,毛泽东写信让夏明翰前往武汉工作。到达武汉革命中心,参加中央的农运工作,他将湖南的农民革命运动进行总结,并在全国进行试点和推广。
这一年,夏明翰来往于武汉和长沙之间,一个人生活。这一情况被毛泽东和夫人杨开慧看在眼里,他们便给他物色对象。长沙青年女工郑家钧引起他们的注意。
其实,夏明翰和郑家钧也早熟悉,只是两个人从没提到儿女私情。毛泽东知道夏明翰的志向,便主动站出来保媒。
10月10日,夏明翰和郑家钧就在毛泽东和杨开慧夫妇住所的隔壁,也就是长沙清水塘,结为夫妻。
从此,这对小夫妻同毛泽东一家住在一处。后来,他们一起搬到长沙望麓园1号。1927年阴历九月,小夫妻添了一个女儿,起名为“赤云”。
郑家钧与两个外孙的合影
这个名字是夏明翰取的,寓意一方面是把革命的红旗插上云霄,一方面是表达他对母亲的热爱。因为母亲的小名叫云儿,希望女儿将来像母亲一样勇敢。毛泽东听了夏明翰给孩子取名的寓意,拍手称好,记在了心里。
1926年12月,湖南省委委托夏明翰等人,组织筹备湖南第一次农民代表大会,以及工人代表大会。毛泽东受邀参会指导,与夏明翰两家在长沙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
有一天,大家的话题谈到对几个皇帝的比较。不料,说到皇帝、地主阶级和官僚阶层,激起夏明翰的兴趣。这位从封建官僚家庭走出来的青年说,只要能够革命,就要把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地主买办全部埋葬。
毛泽东见夏明翰激动,便问他欣赏谁。“我是当然喜欢屈原的!”
夏明翰结合楚国的历史,谈到屈原在楚国衰弱时期忠君爱民。他认为屈原提出“三代”历史划分,确立了“民生、民艰、民乐”的三民思想,而且为了挽救楚国的衰败,最早提出“中国”的建设蓝图,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当谈到屈原的爱国主义、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情怀时,他大段大段地背诵屈原的诗篇。
两个人谈屈原,毛泽东突然觉得有一个疑惑,那就是屈原最终为什么跳的不是长江,而是湖南的汨罗江。这个问题问到夏明翰的长处。他从小在秭归就研究过屈原的生平史考。
屈原在楚怀王去世之后离开朝廷,就到了汨罗江畔。这里面涉及“发配说”和“归故说”。说“发配”,是这里远离楚国的政治中心。说“归故”,是因为屈原的先祖打下的罗国,被楚王分封给屈氏。后来,罗国搬迁到汨江下游,屈原自然在汨罗投江。
“看来,你是真懂屈原的!”
1927年初,广东革命政府大本营搬到武汉,毛泽东到武汉主持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他写信给中央和省委,调夏明翰担任全国农民协会秘书长,同时兼任自己的秘书。
毛泽东和夏明翰两家就住在学校。他们白天训练来自全国的农民骨干,晚上在一起分析形势、谈工作。夏明翰是毛泽东工作上的助手。在这里,他为毛泽东起草《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提供了大量资料和建议,同时也成为毛泽东的武装夺取政权理论的支持者。他们痛骂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每天带领讲习所的学员口诛笔伐。
夏明翰投笔从戎,加入第二次北伐的队伍,在邓演达的革命军总政治部担任宣传部部长,一直随队打到河南中部。
1927年夏,湖北发生夏斗寅叛变事件,湖南反动派也发动“马日事变”。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下,湖南省委将夏明翰调回省委任委员兼组织部部长。毛泽东回到长沙传达八七会议精神之后,夏明翰马上行动,同省委紧急商讨措施,有力地推动了秋收起义。接着,夏明翰以特委书记的身份赶往平江、浏阳,发动平江起义,并将毛泽东秋收起义的余部收拢,一并转入农村武装革命道路。
1928年初,中共中央调夏明翰去湖北省委领导“年关暴动”。他告别妻子和襁褓中的女儿,只身装扮成小商贩,赶到敌人重兵把守的武汉报到。不料,很快就被叛徒出卖。被捕之后,遭到了敌人严刑拷打。
临刑之前,敌人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他面对屠刀写下脍炙人口的《就义诗》:“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
毛泽东让李先念找“赤云”
从不同渠道获取烈士遗书遗物
20世纪50年代初,一个来自国家主席办公室的电话记录,让主政湖北的李先念费了一番脑筋。电话记录内容是根据毛泽东的安排,将“赤云”送往北京农业大学(今中国农业大学)学习。
“赤云”是谁?后来,李先念猛然想起武汉大学那名烈士的女儿,可能与这件事有关系。
经过询问,她果然是“赤云”。不过,她已改名叫夏芸。她就是夏明翰唯一的女儿,也是《就义诗》中提到的“后来人”之一。
学界认为,夏明翰烈士在《就义诗》提到的“后来人”,首先是指千千万万前仆后继的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其中,也包括他的亲人。“后来人”有广义的后来人,也有狭义的后人。
由于烈士在白色恐怖中牺牲,“后来人”转入武装割据、地下工作和进入隐蔽状态,这些人在战争年代大都改变身份和姓名。实际上,弄清烈士的后人、亲人和前仆后继的革命“后来人”,则经过了漫长的时间。
烈士的遗物遗言,为我们今天提供了最初的线索。据当时在汉的谢觉哉撰写《夏明翰传》时回忆,夏明翰被捕之后,“第3天,就有同志来告:今天早上又杀了人,口号喊得特别壮烈!看报,牺牲的第一名就是夏明翰同志。明翰就义时,凶手问他有无遗言,他提笔写了4句话”。
当时,对这件事情较关心的,一个是在武汉的湖南同乡、战友谢觉哉,一个是国民党政府外交部的英文秘书、夏明翰的堂妹夫魏荔洲。郑家钧的表哥熊瑾玎也在武汉,比较关注此事。
双方都在关注,却是从不同渠道获取烈士遗书遗物。
谢觉哉老人回忆夏明翰的情况,是在其牺牲之后,写《夏明翰传》时的补记。显然,谢觉哉的获取渠道靠的是组织的力量。
夏明翰被捕后,被关押在国民党武汉警备司令部地下室。他被枪杀在汉阳余记里刑场。当时,一些身份没有暴露的革命同志已经将烈士大义凛然的斗争情况,报告给了党组织。
烈士的《就义诗》,报纸上不一定原文登出。但它从监狱内部已经流传出来,在街上疯传。
这20个字的诗是白话文,且比较上口好记,谢觉哉凭记忆熟记下来。后来,他将其抄在烈士和妻子的一张照片背后,送给了郑家钧,使这首诗得以传世。
魏荔洲从收尸工那里,听说这四句话的五言诗,与谢觉哉的记忆形成旁证。但魏荔洲作为亲属,可能关注更加仔细。
魏荔洲利用身份和关系,先让收尸工到夏明翰囚室看看还有什么东西。他们回来说:“除了一个眼镜盒还有一副眼镜外,其他什么也没有发现,只看见地上用棍棍画了许多字,什么字也看不清。”“魏花了钱,再要他们去把地上的字记下来交给他。”有了收尸工第二次抄回的文字,魏荔洲才知道所谓的“棍棍”,是半截铅笔。“许多字”经过辨认和整理,终于弄清是三封遗书。
夏明翰曾经用敌人让他写“自白书”的笔和纸,给妻子另写有书信。“监狱的难友们,感动于夏明翰的无私无畏,偷偷地把信藏起来,并经过千辛万苦,把信件从监狱带出来。”
这三封信连同《就义诗》和收尸工抄出来的文字,都集中到魏荔洲的手中……
感人肺腑的三封“诀别信”
一般文章说到夏明翰,都会提到《就义诗》。殊不知这三封“诀别信”,也同样感人肺腑。同时,也告知了他所挂念的亲人、后人和所呼唤的“后来人”。
第一封信,是写给母亲陈云凤的,其中写道:
亲爱的妈妈,别难过,别呜咽,别让子规啼血蒙了眼,别用泪水送儿别人间。儿女不见妈妈两鬓白,但相信你会看到我们举过的红旗飘扬在祖国的蓝天!
烈士在就义之前,大概最挂念的就是母亲陈云凤。
这位充满传奇、智慧和开明的女性,也是一个英雄的母亲。她一方面挣脱旧时代对女性的封建束缚,但在相夫教子和生育后代方面,也难逃“多子多福”的观点影响。至于她到底有几个孩子,至今仍没有一个准确数字。查遍所有对她的介绍,有的认为她生育“10来个”孩子,有的记录为“6个”,但更多的是提到“7个”。
《夏明翰精神与湘女之家国情怀》一书关注到这一问题,湘南学联纪念馆彭彪进行过专门考证,笔者结合相关资料基本认定,夏绍范和陈云凤共生育了十个子女。依次为夏明翥、夏明翼、夏明玮(女)、夏明翰、夏明衡(女)、夏明震、夏明珰(女)、夏明瑜(女)、夏明霹和夏明霁。
一般提到较多的是三子、四子、六子和次女,因为这4个孩子都是革命烈士,史称“夏家四烈士”。也有人称为“夏家五烈士”,那是包括夏明翰的外甥邬依之,牺牲时的名字叫邬依庄。
另外,散见于其他记录的还有长女、小女和小儿。这就是通常所称的“夏家七姊妹”的由来。至于长子、次子和五子为何名不见经传,笔者分析,可能是当时孩子低成活率所致。
英雄的母亲自始至终倾向革命,如同葵花向阳。
在夏明翰参加革命后,经过儿子的介绍,陈云凤认识了何叔衡和毛泽东等一大批革命志士,受儿子和他们的影响,陈云凤投身到了中国的民主革命中。
1922年,衡阳县议会成立,陈云凤被妇女界一致推举为县议员。她利用议员的身份倡导婚姻自由,反对腐败和欺压女性,同时还保护了一大批革命同志。
毛泽东对陈云凤非常信任,将堂妹毛泽建交给她管教。何叔衡也交给她许多统战任务。
陈云凤支持儿子夏明震辍学,进入广州第5期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并把年幼的夏明霹送到武汉农讲所培训。
北伐战争开始后,陈云凤积极参加迎接北伐军的工作。她同夏明衡组织支前,还带着长女夏明玮,以及外孙邬依之,三代人一起参加衡阳政治讲习所学习。
1925年,夏明翰在省农委工作,夏明震也被衡阳农民协会选举为委员长。看到孩子们为穷人走正道,陈云凤干脆让年幼的儿女都参加农运,夏家成为衡阳著名的“革命之家”。
湖南“马日事变”发生后,敌人开始挥舞屠刀,但夏家儿女都勇敢地站了出来。夏明翰奔赴平江组织领导武装起义。夏明震、夏明衡和夏明霹,在哥哥和母亲的支持下,分赴郴州、衡山和衡阳发动武装起义。武装起义遭到反动派镇压后,几乎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受到敌人的通缉。
1928年春,夏明翰在武汉就义的消息传到衡阳。陈云凤读着夏明翰的诀别信,泪水已经哭干。同年2月28日,不到20岁的儿子夏明霹在衡阳准备“年关暴动”时,被反动派杀害;3月22日,也就是夏明翰壮烈牺牲后两天,在郴州担任特委书记的夏明震遇害,时年22岁;一个月后,次女夏明衡在长沙遭到被国民党反动派追捕,被逼跳塘成仁,时年26岁。
这时,她的大女儿夏明玮、小女儿夏明瑜,以及自幼失聪的儿子夏明霁,还被反动派抓捕关押。她利用议员身份四处奔走,与敌人争辩,最后把几个孩子救出魔窟……面对敌人的屠杀,陈云凤没有被吓倒和妥协。在全国抗战爆发后,她不顾高龄为前方和革命后人募捐钱款。她辞去议员职务,开办了一个简易学堂传授国学。从不接受刽子手和官僚的怜悯,也拒绝国民党政府的施舍。
1946年,77岁的陈云凤去世。
毛泽东在夏明翰就义之后,多次谈起这位老人。他对何叔衡说:“夏明翰有一位好母亲!”
烈士的第二封信,是写给姐姐夏明玮的,其中写道:
大姐为我坐监牢,外甥为我受株连。我们没有罪,我们要斗争。人该怎么做,路该怎么走,要有正确的答案。我一生无遗憾,认定了共产主义这个为人类翻身解放造幸福的真理,就刀山敢上、火海敢闯,甘愿抛头颅、洒热血。
在夏家,夏明玮是长女。由于父亲去世较早,她是母亲的帮手,也是家庭的助手。虽是女儿之身,但母亲将她和两个妹妹都送到学校读书,给了她们同样诗书传家的本领。
夏明玮聪明能干,所嫁的长沙邬家,是一户殷实的人家。她没有做家庭妇女,而是参加革命教育。由于和娘家的距离比较近,经常能照顾弟弟妹妹。
实际上,夏明玮早已参加革命队伍。当年,毛泽东、何叔衡和夏明翰创办湖南自修大学,附设的补习学校需要女指导,她不仅义务任教,还带领学生从事各项教学的辅导,有“女教官”之称。
后来,中共湘区委员会从抓教育入手,推动妇女解放运动,决定创办一所女子职业学校。因为没有这方面的专才,区委看中夏明玮。经过夏明翰动员,她担任第一任校长。学校一面招生,一面组织教学,很快就为革命培养了一批进步人才。
夏明玮参加革命既拼也舍得。在极其危险的情况下,她将自己的家、校舍腾出来让省委召开秘密会议,有时候还带着孩子进行掩护和安排生活,省委领导郭亮等人多次对她进行褒奖。
国共第一次合作失败之后,夏明玮的家被查抄,丈夫和儿子也受到监视,但她在狱中坚贞不屈,经过地下党组织的营救才脱离苦海。
作为大姐,她永远理解和支持弟弟的信仰、追求和决心。夏明翰和几位弟弟、妹妹牺牲之后,夏明玮再一次受牵连被抓捕,但依然没有被恐吓所吓倒,出来后继续革命。
红军攻打长沙时,她将儿子送到部队。邬依庄在部队进步很快,多次立功受奖,并担任指导员。一次率部活捉了湖南反省院院长袁筑东,但在押解途中遭到国民党军队的伏击,他在激战中牺牲,时年19岁。
“匪属”“女匪婆”和“土匪教头”,敌人给夏明玮安了一大堆罪名。她只好带着女儿邬依训、邬依梅四处躲藏。
这位“女匪婆”在流浪途中给两个女儿讲:“咱们三母女在这荒郊野岭,没有什么事情,就组织一个诗社吧!”她想好名称叫作“月明诗社”。
夏明玮经过艰难的跋涉,终于把邬依梅送到延安学习。女儿后来改名为吴健,成为我党的高级干部。
吴健后来活到100多岁,看到了胜利的红旗迎风飘扬。而她最大的乐趣,是为又一代“后来人”,一遍一遍抄写烈士的《就义诗》……
“我赠红珠如赠心,但愿君心似我心。”
夏明翰女儿夏芸与儿子在湖南衡阳夏明翰铜像前留影
这是夏明翰离别妻女去武汉赴任时,对郑家钧爱的赠言。夏明翰在狱中写的第三封遗书,也是一首诗,且还押了这两句的题:“红珠留着相思念,赤云孤儿望成全。坚持革命继吾志,誓将真理传人寰!”
在慢慢相处后,夏明翰知道,郑家钧最爱听毛泽东讲革命道理,喜欢杨开慧教她唱歌。而她觉得最麻烦的是装扮成阔太太,同那些国民党反动派打交道。但只要对革命有利的事情,再困难她也去学去做。
面对国民党右派排共分共,而党内机会主义路线却一味妥协,郑家钧急得像个孩子。每当夏明翰同毛泽东讨论中央失策时,她就当“武装革命”的支持派。毛泽东就是带着这个“团队”的意见,参加了八七会议。
敌人的大屠杀开始之后,夏明翰预感到不测,想给她置办一两件首饰。但是,郑家钧金玉不要,只对丈夫咏叹“红豆生南国”的红豆感兴趣。夏明翰馈赠她红珠和情诗。
1928年3月,郑家钧得到丈夫就义的消息,也从何叔衡和表哥熊瑾玎等处知道了丈夫的《就义诗》和诀别信的内容。她将丈夫赠予的红珠缝在衣角内,便抱着女儿消失在黑夜中。
当时,湖南已经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婆家人有的被杀,有的被抓,而杨开慧大姐也不知在何处。但她听丈夫讲过,党中央在上海,便带着孩子奔赴上海。
不料,上海也处于白色恐怖之中。她只好靠做刺绣养活孩子。从这时开始,她就把自己和女儿隐藏在民间,并给女儿改名“郑忆芸”。
郑家钧一刻也没有停止寻找党组织。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凭着丈夫说的接头经验,在上海和党组织接上关系,并为组织传递情报。
这时,许多同志看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不易,建议她改嫁。郑家钧抚摸着丈夫留下的红珠,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
1937年全国抗战爆发后不久,上海陷入一片混乱,郑家钧又和党组织失去联系。为了孩子上学,她带着郑忆芸回到家乡长沙。
长沙是郑家钧的出生地,也是她怀念丈夫的伤心地。实际上,敌人已经从叛徒那里知道夏明翰有后代,下决心斩草除根,多年追杀没停。他们找不到“赤云”,就紧盯回到长沙明德中学教书的魏荔洲。
根据调查,夏明翰烈士的《就义诗》和烈士的遗书,魏荔洲一直艰难地保存了15年。其间,魏荔洲和夫人夏奇云辗转上海多地,多次想把这些烈士遗物交给党组织。
开始,他们找到在安源从事工人运动的张琼。张琼在廖仲恺夫人何香凝那里当过秘书,结果因战乱转交未果。然后,他们又把这些东西带回长沙。不料,敌人仍然等着他们。1943年,诗和信件被国民党查获烧毁。
此时的郑忆芸也已经长大。她从母亲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以及母亲不改嫁和四处逃难的原因。因此,她发奋读书,继承父亲遗志,始终品学兼优。
烈士后人犹在的消息传到北京中南海
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夏家除了陈云凤、“夏家四烈士”和外甥邬依庄长眠地下,其他的“后来人”都见证了烈士白纸黑字的预言:红旗飘扬在祖国的蓝天!
新中国成立后,夏明翰的女儿重新改回名字叫夏芸,既恢复了爸爸的姓氏,也寄托了对妈妈的感恩之情。
夏芸考入武汉大学,这是她的心愿。听到父亲的战友讲,父亲在就义之后,武汉地下党组织和群众将他的遗体安葬在汉阳的鹦鹉洲。进入武汉大学,她就可以守在父亲的身边。
夏芸上学不久,就将母亲接到武汉,凭吊父亲的英灵。在丈夫的坟前,郑家钧反复重复一句:“我把赤云给你带来了!”
郑家钧有满腹的话要说。她知道丈夫喜欢诗歌,就用长期自学的文化,填写《祭夫诗》对丈夫的诀别信作答:
赤胆红心交给党,毕生精力献人民。昂首刑场洒热血,忠魂犹绕汉阳城。吊祭来迟悲更深,鹦鹉洲前日色红。不存白骨精神在,革命还有后来人。
听说夏明翰的夫人以及孩子还活着,而且来到武汉,老战友纷纷赶去看望,还带着夏芸去见中南军政委员会主席李先念。他马上就要给夏芸安排工作,但她要求读书。
烈士后人犹在的消息传遍武汉,也传到了北京中南海。
烈士的妻子和女儿在汉凭吊夏明翰,再一次触动毛泽东的战友情。这时,他虽知道夏明翰的女儿在武汉大学,但想到夏明翰曾写过“逐至威信卓著,为农民所信仰”,便决定安排她继承父志学习农业科学。
毛泽东记得夏明翰为女儿取的名字,便通知李先念将“赤云”送到北京农业大学学习。
夏芸作为革命的后人和“后来人”,一直明白肩上的责任。她学习十分刻苦,生活低调。到毕业分配的时候,主动要求到偏僻的地方。后来,她被分到江西革命老区,长年驻扎在深山,成为我国第一代农业女专家。
20世纪60年代,郑家钧将谢觉哉题写夏明翰《就义诗》的照片,正式转交给夏芸。
夏芸被分在江西,就扎根在老区。她和当地优秀青年张景禄成家,生育三男一女。遵循革命家风,孩子们都低调行事,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他们的背景……
原来大哥真是“后来人”
2020年,夏明翰烈士诞辰120周年。
已认定为烈士出生地的秭归县,专门选择此时,举行夏明翰故里红色教育基地开工仪式。在中央和地方党史研究部门领导的陪同下,曾在全国人大常委会对外联络局工作的张朴,代表母亲夏芸出席开工仪式。
此前,夏芸已经来到父亲出生地“认亲”,并参加“夏明翰中学”的命名仪式。
笔者将活动视频发给陶斯亮大姐,得到年近八旬的陶大姐的回复。同时,也牵出另外一个话题,就是其母前夫夏明震烈士的出生地也有待考证。
夏明翰是夏明震的革命引路人。当年是哥哥动员弟弟辍学,参加毛泽东主持的农民运动讲习所。弟弟一直紧跟着哥哥的脚步前进,夏明翰担任中共湘区委员会组织部部长,夏明震担任湘南区委组织部部长。夏明翰后来到中央,夏明震担任郴州中心县委书记、地区特委书记和红军独立第7师政委。
夏明翰1900年在秭归出生,回到衡阳应在1912年左右。如此反推过来,夏明翰去世时28岁,夏明震去世时22岁,夏明震回衡阳应当6岁。而夏绍范此间为官地域主要是秭归。虽然后来也曾到湖北崇阳和南漳任知县,但那是在辛亥革命前后。
从夏明翰的出生地被确认,据此推理夏家子女从夏明翰以后,应当多数都在湖北秭归出生。即使不在秭归县,也是在荆楚大地。这虽然改变不了他们的祖籍地,但出生地对革命者的经历研究有特定意义。
笔者于20世纪90年代,同时任中国市长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的陶斯亮大姐在团中央认识。陶大姐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原常委、国务院原副总理陶铸和被毛泽东称为“我的湖南妹子”、中共中央组织部原副部长曾志的女儿。她虽然和夏家没有血缘关系,但夏明震却是她母亲的第一任丈夫。
笔者由于经手处理曾志《我在中共70年》在香港发行事务,同陶大姐逐渐熟悉,许多话题都是曾妈妈的往事。其中,对老人家两任丈夫,也就是夏明震、蔡协民牺牲过程有所了解,但没有涉及其后人的追踪。
在曾妈妈去世之后,因为拍摄她的专题片,笔者受邀在白石桥附近参加了一个研讨会。休息时大家都在打听曾妈妈“托孤”石来发的故事。
关于这一段经历,笔者在编审《我在中共70年》时,已经注意到这一段文字:
这个孩子被石连长夫妇抚养成人,取名石来发。石连长去世之后,来发继承了石家的香火,根植井冈山。至于石来发苦难的经历,他如何能在以后的腥风血雨中生存下来,井冈山人民对他存有怎样的大恩大德,他为何不来广州与我们共同生活,“文化大革命”中他的遭遇,以及他为何至今还是一个农民,这需要另一本书才能写清楚。
笔者当时看了这一段,就觉得十分新奇。而陶大姐当时正好回答了这个问题:“石来发不是蔡协民的血亲。这件事我向老人家求证,她虽然说不要搞那么复杂,但回答基本上是肯定的!”
听到陶大姐的回答,笔者当时心里一惊,如果曾妈妈“托孤”的不是蔡协民烈士的血亲,那这个孩子是谁的呢?笔者当时隐约感觉他可能又是一个“后来人”。这的确让人心里难以平静。
曾志出生在湖南宜章县的一个殷实的书香门第,在衡阳省立第三女子师范读书时参加革命。她后来秘密入党,先后担任衡阳地委组织部干事、郴州县委秘书长等职。大她5岁的夏明震是她的上级。
大约在新婚后不久,一场暴乱大祸临头。1928年3月21日,由于国共关系破裂,一群暴徒突然袭击郴州县委。曾志侥幸逃脱,马上向附近的朱德、陈毅部队搬兵求救。
平定暴乱的第二天,她找到了丈夫的遗体。埋葬丈夫之后,曾志跟随朱德、陈毅湘南起义的队伍走上井冈山。在井冈山上,曾志担任红军医院总支部书记。经人介绍,他同一位优秀的红军指挥员结合在一起。
生于1901年的蔡协民,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8年担任工农革命军第1师政治部主任。到井冈山后,他担任过毛泽东的秘书,后任团党代表。
毛泽东和贺子珍是二人婚姻的支持者。毛泽东对这个湘妹子格外呵护,包括许多家事都交给她处理。
1928年11月7日,曾志产下一子。此时,正值国民党军队疯狂“围剿”,部队四处转战。她的奶水严重不足,孩子整天都在哭闹。曾志本来年纪就小,又遇到这种困难,孩子哭她也想哭。正在为难之际,王佐的部下石礼保副连长的妻子生的孩子夭折,她乳汁正旺。曾志只好“捧出孩子,无奈赠送”。后来,他们给孩子取名石来发。
1929年1月,敌人“会剿”井冈山。石礼保不幸被害,孩子被转送到石礼保妻子赖凤娥的娘家。而曾志再一次突围,同丈夫蔡协民在福建从事地下工作。其间,曾志又产下一子,但仍然无法抚养,只好送给革命群众。这个孩子就是陶大姐后来称为“二哥”的春华。
1934年4月,在红军反“围剿”中,由于叛徒出卖,蔡协民被捕,不久壮烈牺牲。从此,曾志多年再不谈嫁,一心埋头革命,直到后来遇到陶铸,才结为夫妻。到达延安之后,于1941年才迎来陶斯亮的出生……
新中国成立之后,事情却发生180度的转弯。1952年,石来发只身来到广州找到曾志。曾志拉着儿子看了半天,往事涌上心头,娘俩大哭了一场。
听着孩子在乡下一系列的遭遇,曾志心里感到十分内疚。她要安排儿子去学习,想把他留在身边。但儿子却说:“我爹娘死得早,是奶奶一手把我带大的,我还要回去伺候奶奶。”
曾志为儿子的行为感动,就把石来发送回山林,他当了一名守林员。
1952年,石来发作为蔡协民、石礼保烈士的后代都被确认。为了尊重事实,石来发改名蔡石红。他在大山里面成家,养育了两个儿子,分别起名蔡接班、蔡接光。很快,蔡协民的家族来认亲,并将其记入湖南华容县三峰乡蔡家族谱。同时,将长子蔡接班留在蔡家读书,次子仍然恢复石姓,取名为石草龙。
1990年4月,曾志(二排右三)二上井冈山看望石来发(二排右二)一家
1964年,在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石来发突然跑到广州找母亲避难,并希望将自己留下。问其原因,原来是他被查出在生产队当记账员时有差错。由于各种原因,她拒绝了儿子的要求。
1984年,73岁的曾志从中组部离休。于是,她便召唤石来发。石来发带着两个儿子,千里迢迢地赶到北京。尽管他们有些陌生,曾妈妈还是带领他们爬长城,慢慢培养感情。
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创建60周年,曾志作为井冈山的一名老战士,被邀请回井冈山参加活动。趁此机会,她特地来到儿子的家里看望。一家老小终于团聚,曾妈妈有说不出的高兴。
1988年,77岁的曾志回了一趟湘南。此番回乡,是为了寻找夏明震当年的墓地,以祭奠亡夫的英灵。然而时过境迁,当年埋葬夏明震烈士之地,已变成一条公路。
郴州当地政府对此很重视,在东塔烈士陵园为烈士树立一块墓碑。墓碑揭幕时,曾志已经患病,她只能派女儿陶斯亮代为出席纪念活动。
母亲在晚年病重期间,对第一任丈夫的感情,以及许多话欲言又止,让陶斯亮产生疑问。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陶斯亮瞅准机会,问在病榻上的母亲:
“你要如实告诉我,石大哥是不是夏明震的儿子?这个很重要!”
“怎么了?”曾志还是没想告诉女儿。
“爸爸有我,蔡协民有二哥春华,可夏家几乎‘满门抄斩’,都那么年轻,没有来得及留下后代就遇害了。‘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只是烈士的豪言壮语。如果大哥真是夏家的后代,那对中国革命牺牲最惨重的家庭来说,该是多大的安慰啊!”
曾志听了女儿的话,沉思了良久,最后如释重负地说了一句:“石来发长得就跟夏明震一个样子!”
原来大哥真是“后来人”!陶斯亮不解母亲为什么不早说,曾志意味深长地说:“都是烈士的后代,不要搞那么复杂。”
至此,石来发的身世之谜,终于被揭开。石来发就是夏明震的遗腹子。但她的确不想把事情搞复杂,仅限母女之间,当时并没公开。
陶斯亮撰写的《曾志和夏明震》一文,记录了曾志最后一个生日的场景:
“母亲今天有点激动,讲了不少话。他对大哥和二哥说:‘我对不住你们,让你们吃了许多苦。春华残疾了,来发至今还是个农民劳动者,但是当时我也是没办法。我也只是个小孩子,又要行军打仗。环境艰苦,没有办法养孩子。请你们原谅!’”
1998年,曾志去世。她把难题还是留给了“后来人”。但这一次,陶斯亮没有犹豫。当年9月,就在曾志的骨灰下葬井冈山百日之际,陶斯亮来到石来发的家里,讲出了石来发的血脉关系。一家人听后震惊无比。
2001年2月,石来发去世。真正夏家的后代,已经历了石、蔡两个姓氏。为了还原历史,夏家最后达成一致意见:“过往一切尊重历史,不再改姓;新添人口重起炉灶,另立姓氏。”从此,中国姓氏名录中诞生了一个新的成员———石夏氏。
夏明翰诞辰120周年时,在烈士的祖籍地、出生地和工作地,以及后人的生长地,纷纷组织纪念活动,弘扬烈士的革命精神。中共建党百年前夕,夏明翰被评选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之一。
(本文原载《党史博览》2023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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