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的《随军西行见闻录》:首次向世界讲述中国工农红军长征故事
20世纪30年代,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的《红星照耀中国》(1938年2月中文版书名译作《西行漫记》)一书让中国工农红军长征的故事广为人知。其实,它并不是第一次报道中国工农红军长征的文本。首次向世界宣传红军和长征的纪实作品,当属1936年3月发表于中国共产党在法国巴黎主办的《全民月刊》上、署名“廉臣”的《随军西行见闻录》,这本书以生动的文笔向世人展示了中国工农红军的形象。
这本影响深远的“长征故事”最早在国内出版时,正值1937年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形成之后,其一经面世,便引起了民众的极大关注。时隔近半个世纪后,世人才知晓该书的作者竟是中共领导人之一的陈云。上海市档案馆珍藏着一本1949年6月由上海群众图书公司出版的版本,名为《红军长征随军见闻录》。
1949年6月,上海群众图书公司出版的《红军长征随军见闻录》封面、封底。
“被俘军医”记述随军西行观感
在《随军西行见闻录》一书中,陈云假托是一名被红军俘获的国民党军医“廉臣”,随军参加了长征,记述了他一路上的所见所闻。1934年10月,陈云参加长征,先后任红五军团中央代表、军委纵队政治委员。1935年5月底,红军夺取泸定桥后,中共中央在泸定县城召开会议,会上决定派陈云回到上海,以恢复白区工作和接通同共产国际的联系。6月12日之后,陈云在当地中共地下党的护送下,从灵关殿出发,经天全、雅安、成都到重庆,转乘“民生”号轮船,于6月底到达上海。其后,在宋庆龄的帮助下,陈云于同年9月上旬抵达苏联莫斯科。
在长征途中,由于红军的发报机等通讯设备在渡江时被丢弃,被迫中断了与共产国际的联络。当时,国民党和西方媒体的报道充满了对红军的污蔑之辞,在国民党控制的报刊中,常以“土匪”“赤匪”“叛乱者”等词语污蔑共产党。陈云到达莫斯科时,看到共产国际七大展览会展出的一幅宣传画,画中的中国工农红军战士身着破衣烂衫。看到这幅画后,陈云心情沉重地说:“只有敌人才把我们画成这样。”10月15日,陈云在共产国际执委会书记处会议上,作了关于红军长征和遵义会议情况的报告。1936年春,根据报告部分内容整理成的《英勇的西征》发表在《共产国际》杂志(中文版)第一期、第二期合刊上,第一次纠正了对中共以及红军的不实报道。
为扩大世界对中国工农红军长征的了解,1936年3月,陈云将《随军西行见闻录》发表于《全民月刊》上,以亲历者的身份、旁观者的视角,向世界生动讲述了中国工农红军长征史,而后在莫斯科出版了此书的单行本。该书传入国内后,最早的版本是民生出版社于1937年出版的《从江西到四川行军记:八路军光荣的过去》,紧接着,又先后以《从东南到西北:红军长征时代的真实史料》(明月出版社,1938年)、《随军西征记》(生活书店,1938年)、《长征两面写》(大文出版社,1939年)、《红军长征随军见闻录》(上海群众图书公司,1949年)等书名出版。
《随军西行见闻录》一书完整地记述了中央红军自1934年10月中旬从中央苏区突围西征,到1935年6月陈云离队这8个月间,由江西经湖南、广东、广西、贵州、四川、云南、西康,而转入四川之理番、松潘与红四方面军会合这1.2万里的长征行程。书中描述了红军突破敌人四道封锁线、转战贵州、抢渡乌江、智取遵义、翻越老山界和大雪山、四渡赤水、佯攻昆明、兵临贵阳、巧渡金沙江、通过彝族区、飞渡大渡河等英勇壮举。陈云以一名虚构的国民党军医身份来描述长征,让这本书披上了一层神秘色彩,而小说式的写作方式更是明智之举,这样一来不但会吸引读者,也更容易为人们所接受。正如1939年刊印的《长征两面写》的编者在该书的《卷头小言》中所写的那样:“《随军西行见闻录》,是一位被俘的军医,他被迫着随同部队在长途中跋涉,基于私人的观感,把沿途的经历加以描述,加以分析。如小说、如演义,亲切而有味。”
生花妙笔刻画红军真实形象
由于是亲历亲闻,陈云笔下的红军形象饱满而生动,绝非国民党宣传的“溃军”,而是一支英勇顽强、无往不胜的战斗部队。在书中,作者所记述的红军将士有着十分鲜明的特征。
信仰坚定,纪律严明。“廉臣”在文中以军医的旁观者身份记述了红军将士们始终以“抗日救国”“解放工农”为己任,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极具为了理想与信念同甘共苦的大无畏精神。据“廉臣”统计,当时共产党员及团员在红军中的比重大约占到百分之四五十左右,行军途中但凡发生粮食短缺、宿营地缺乏等困难时,共产党员必让非党员的红军士兵先吃先宿;作战时,党团员则冲锋在前,这些共产党员在红军士兵中具有极大的示范作用。比如,红军在渡过金沙江时,可以凭借“六只破烂之船”跳出敌人的包围圈,“国人未目睹此情形或不信之”。作者分析说,红军之所以能如此从容渡江,最大的原因便是“有极好的组织”,并断定“红军在各方面之组织能力,确远优于南京及各省之军队”。
《红军长征随军见闻录》中收录的《随军西行见闻录》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词曲
领袖卓越,干部有为。针对外界对红军的污蔑攻击,“廉臣”第一次展示了真实生动的红军形象。他坦言说,毛泽东、朱德这些名闻全国的红军主要领导人,“我初以为凶暴异常,岂知一见之后,大出意外”。在行军过程中,他进一步加深了认识,认为红军中的领袖“非但聪敏,且有才能”。作者对毛泽东、朱德的细节勾勒也堪称神来之笔:“毛泽东似乎一介书生,常衣灰布学生装,暇时手执唐诗,极善辞令。我为之诊病时,招待极谦。”由于朱德所穿衣服与士兵相同,故朱德有“伙夫头”之称。书中这样描述朱德:“年将五十,身衣灰布军装,虽患疟疾,但仍力竭办公,状甚忙碌。我入室为之诊病时,仍在执笔批阅军报。见我到,方搁笔。人亦和气,且言谈间毫无傲慢。这两个赤军领袖人物,实与我未见时之想象,完全不同。”
民众拥护,民族团结。在书中,作者说因为自己“系被俘之身”,很多事情无法“自主”,但红军却“有信用”地不仅每月照他原在的国民党59师之月薪给予其工资外,还会每月寄60元的安家费给其母。作者还看到,在湘南等昔日毛泽东、朱德“久经活动之区域”,很多早已参军的同志在途经故里,回家短暂探亲的几个小时内,又带了家乡的农民投奔红军,他记述下了当时大家的真实反映:“红军来了,我们穷人才有一口饭吃。”经作者“廉臣”统计,在红军退出江西之前,仅从“五月到九月”的4个月之间,红军就招募了“将近十万”的新兵。红军在过彝民所居地界时,还与彝族首领歃血为盟,尊重少数民族风俗。红军经过这些地方时,广大民众则牵牛送羊出来欢迎,有的部落民众自愿编为“红军游击支队”,为红军带路;一路上,红军还招抚了附近的10余个部落,并以皮衣、旧枪、盐布回赠当地民众。可见,在长征途中,民族平等、民族团结的政策已深入人心。
作者在书中运用了大量笔墨来记述红军在抢渡金沙江时的所见所闻。他写道,红军渡河司令部付给当地的船夫“日夜工资现洋五元。且日夜进食六次,每次杀猪”。而共产党指挥渡河的人则每餐之菜蔬只吃青豆。渡过金沙江后,作者又听闻“红军即毁船,船为当地彝家领袖金土司所有”,“但念船夫之生活暂时将绝,故每人除工资外,各给现洋三十元,因此船夫中有大部对红军有好感而随红军入川者”。这说明,红军每到一处都很好地做了动员,得到了当地人民的支持,并补充了兵源。作者“廉臣”还感叹道:“红军领袖对于共产党之信仰及牺牲个人之精神,与现世之贪污犯法、假公济私之军官比拟,显有天壤之别也。”
“廉臣”还描述了长征队伍中的“娘子军”,那些妇女干部一二百人,“均腰悬短枪,脚穿草鞋随军出走。此辈娘子军,均系身体强壮,健步如飞者,常在卫生部招呼伤病兵。有时竟能充夫子抬伤病兵”。书中刻画的长征中的女战士形象可谓栩栩如生。
作者“廉臣”指出,红军之所以能突破重围,不仅在于有军事力量,还在于深得民心。比如,红军在入湘南时,资兴、郴州、宜章一带,为昔日毛泽东、朱德久经活动之区域,居民受共产党之宣传甚深,“故见红军此次复来,沿途烧送水,招待红军。我在行军时见每过一村一镇,男女老幼立于路旁,观者如堵”。
正言大义成就中共“红色经典”
陈云借国民党军医之口,传达出来的有关中共的信息是非常丰富的。在文末,他为红军正言道:“我三年来在红军中之见闻所及和此次随红军西行入川,我觉到红军及共产党现在已经成为中国国内的一个实力派,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文中大力呼吁国共合作,共同抗日。他写道:“我总觉得无论如何,红军总是中国人,总是自己的同胞,放任外敌侵凌,而专打自己同胞,无疑是自杀政策。”最后,他进一步说道:“如果停止自杀,而共同杀敌,则不仅日本不足惧,我中华民族亦将从此复兴。”
这篇著作行文老道,文字精练,虚实结合,堪称中共传播史上的“红色经典”。正因如此,在新中国成立前,这篇著作四次再版,广为传播,让广大读者全面了解了我党的政策主张;同时,也为实现第二次国共合作,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发挥了很大的舆论作用。
新中国成立后,这本著作时常被编入各类长征回忆录中,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仍没有解密作者的真实身份。直到1985年纪念遵义会议50周年之时,中共中央理论刊物《红旗》杂志第一次解密“廉臣”即陈云的笔名,并以作者陈云的名字公开发表了《随军西行见闻录》的全文。6月,红旗出版社重印了该书的单行本。据长期在陈云身边担任警卫的赵天元回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篇文章,要是不看前面的编者按,还真以为是一位医生写的呢!”陈云也说过,“当时老太太(陈云的夫人于若木)看了都以为这真是一名医生写的”。《随军西行见闻录》从署名“廉臣”发表到公开作者陈云之名发表,时隔近50年,穿越历史风云,该书更显珍贵。它不仅仅是一本“长征故事”,更是中国工农红军革命精神的真实写照。
文中所示档案资料为上海市档案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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