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的将军大使们:练习外语学吃西餐睡不惯"席梦思"
1950年初,一批身着军装,带着战火硝烟的将军们,从各战区、各战场风尘仆仆地跨进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大门,他们之中有第三野战军代参谋长袁仲贤,有黄镇和他宁都暴动时的老战友姬鹏飞、王幼平,有曾参加过军调部与国民党、美国代表一起调处国共军事冲突和监督双方执行停战协议的耿飚、韩念龙。古今中外,将军作使节并不罕见,罕见的是如此强大的阵容集体调动,别看他们的平均年龄只有40岁,但个个都是能文能武的儒将。
在这10位将军中,除了姬鹏飞和耿飚外,黄镇、韩念龙和袁仲贤等人也在战争年代初涉过外交。
黄镇握着袁仲贤的手,兴奋地说道:“袁参谋长,你是老资格,向我们介绍介绍和英国人打交道的经验吧。”
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胜利地横渡长江前后,曾发生一起震惊中外的“紫石英”号外交事件。时任第三野战军第八兵团政治委员的袁仲贤受中央军委之命,成功地处理了“紫石英”号外交事件,由此开始了日后数年的外交生涯。
这些前来外交部报到的将军大使先住在前门外的解放饭店,后搬进前门外的新华饭店。
待将军大使选定之后,外交部又陆续从各野战军选调一大批师、团级干部,充任驻外使馆秘书、参赞,计有一百几十名。整个新华饭店都住着外交部从军队选调来的干部和他们的家属。战友相聚,热闹非凡。
新华饭店非常阔绰,在中国式的豪华气氛以外,还加上当时最摩登的西洋陈设,所有的家具、用具都闪烁着十分耀眼的电镀的光泽。到了晚上,到处灯火辉煌。
住饭店原本是件享受的事,可却让这些长年扎根在农村和山沟里的“土八路们”吃了不少苦头。习惯了睡草席、门板、土炕的日子,现在突然要他们睡高级饭店的弹簧床,一下子还真是难以适应。时任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一室主任的黄镇和他的妻子朱霖就很不习惯。黄镇从厕所出来,皱着眉说:“这个抽水马桶还真不如太行山的茅坑蹲着痛快!”朱霖捂着嘴笑了:“你不会学学他们,踩在马桶上!”
往床上一躺,“席梦思”上下乱颤。他们坐起来,弹簧摇得他们哭笑不得。黄镇指指宽敞的铺着地毯的地面:“咱们还是打地铺吧!”
“这叫人家看见像什么话?”
“起床再搬回床上嘛。”
第二天,走廊上传来说话声,黄镇开门一眼见到姬鹏飞,便问床好不好睡。姬鹏飞没好气地说:“好睡个鬼,我一夜都未曾合眼。”大家一听都哈哈笑起来。
耿飚在一篇回忆录中写道:房间里的卫生设备,弹簧床,地毯,使得我们这些刚从军营里出来的人感到不习惯,甚至不自在。但是,我们知道,必须要在很短的时间内适应并习惯,唯有这样才能逐渐适应外国生活的习惯。
毛泽东和周恩来对新中国第一批大使十分重视。外交部根据毛泽东和周恩来的指示,举办了“大使培训班”,培训班就设在新华饭店。
在培训班上,外交部先后请来了精通外交知识的学者、专家讲授一系列的外交知识,大到外交政策,小到衣食住行,都一一详细讲解。外交部还举办了外交文书展览,展品中有国书、照会、备忘录、电报、会谈纪要等各式各样的文件。这些文件,将军大使及其夫人们过去谁也没有见过,看后大开眼界。他们对这些即将使用的文件看得格外仔细,逐字逐句地琢磨。黄镇夫人朱霖突然冒出一句:“这国书不就是介绍信嘛!”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室内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这期间,培训班还请了苏联、匈牙利、波兰、罗马尼亚这些友好国家的驻华大使介绍他们国家的社会、政治、经济情况,使馆工作情况以及外交工作的体会。苏联和东欧国家大使作报告时,都是由毛岸英当翻译,他除每句话直译外,还详细解释。毛岸英还给将军大使们讲了自己在苏联期间的所见所闻和体会,将军们获益匪浅。黄镇总想多学一点,他拜毛岸英为师,想学一点俄文。毛岸英为人朴实稳重,可对自己的“学生”却毫不宽容,他要黄镇一天记住两句话,他第一天布置了,第二天见面就用俄语问道:“同志,您记住了昨天的句子了吗?”黄镇一下子涨得满脸通红。他撅起嘴,勉勉强强挤出了两个词:“得挖利息,我系你扎!”(同志,学生)
毛岸英看到他说这几个词竟如此费力,便表扬道:“不错,只是有点像中国话。”
“是啊,我就是找了两句上海话和安徽话才记住了。”黄镇乐了,把毛岸英新教的一句,又记在小本上,睡觉时,他也把本子放在枕头下面。
这一晚,黄镇和朱霖到华北军区政治部主任蔡树藩家去请教。
蔡树藩1927年去苏联学习。抗日战争时期,曾任八路军一二九师政治部主任,黄镇任副主任,关系密切。
“是啊,现在条件跟我们那时留学不一样,”蔡树藩用那只好手捂住截过肢的残臂,对思想还不通的朱霖说:“女同志出去就是配合配合外交官,学点外文。别的也不需要做什么……”
“愈是没事干我愈不想出去。”朱霖没好气地丢下了这么一句。
每天天不亮,新华饭店将军们住的那个小院子里就会传来朗朗读书声,将军们埋头苦读的身影随处可见。在日常学习中,年龄稍长的袁仲贤总是随身携带着一个小本子,把应注意的事项一字不落地记在小本子上,经常翻看,他笑称自己这是“笨鸟先飞早入林”。袁仲贤的精神鼓舞着每一个战友,黄镇暗下决心,要像当年打碉堡一样,努力攻克外交上的第一道难题。
将军大使和他们的夫人到北京饭店学习吃西餐。
当年佩戴过蓝色三环,参加过北平军调部执行小组工作的耿飚、韩念龙等曾到过北京饭店,现在旧地重游,一时感慨万分。
吃西餐之前,首先由老外交人员胡济邦对外交礼仪几乎一无所知的将军夫人们的着装进行检查。她过去是中共地下党员,在国民党政府驻苏联使馆当秘书。她指着一位夫人的旗袍,连连咂嘴:“不行不行,你的内裤太长,都露在旗袍开衩外面了,内裤可不能露出来。”
朱霖穿了件带点小花的连衣裙,出门前还着实收拾了一番,解开领扣,把里面的汗背心往领口拽了拽,照照镜子,觉得是从未有过的漂亮。她往胡济邦面前一站,想请她多看看,少说也能听几句赞美的话吧。谁知胡济邦站过去退过来,皱起了眉头,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不行,背心不能露在胸前,这样人家会认为不礼貌。”
胡济邦又指着夫人们的头发,数落着:“解放区的发型不符合外交场合的要求,要烫发,还要搽点粉,抹点口红……”
朱霖泄气地往椅子上一坐,嘟嚷起来:“我干不了,最好选能干的去吧!我不想做这样的工作!”
在西餐室,55岁的外交部办公厅主任阎宝航招呼大家入席。他是辽宁海城人,极富口才,曾获公费入英国爱丁堡大学攻读社会学,1928年就任东北国民外交协会主席。抗战时期在重庆,曾是蒋介石、宋美龄身边的红人。其实他是一位中共地下党员,是我党隐蔽战线上一名坚强战士,一直在国民党上层开展统战工作,是个“外事通”。此时,阎宝航抖抖餐巾,铺在胸前,做着示范,解释着:“平时参加招待会,不光是吃喝玩乐,和人聊天的时候就可以做工作,了解情况。比如德国要进攻苏联的情报就是在招待会上得到的,你们以后就会深切体验到灯烛辉煌、觥筹交错的宴会大厅所造成的奇迹。”
可此刻,黄镇却被手中的一把刀、一把叉难住了。他去叉鸡,鸡在银盘里像活了似的游动,他干脆用刀切了一块往嘴里送,正嚼得香时,被阎宝航唤住了。
阎宝航笑着比划:“刀子不能往嘴里放,叉子一定要按住鸡。在一次宴会上,有个国民党大使,叉子没按好鸡,刀子一使劲,把一块鸡骨头蹦起来,正好落进对面一位大使脖子后面的西装领子里去。这位大使不敢动,一直到离开宴会才把鸡骨头取出来。”
袁仲贤急忙摸摸脑袋后面,笑眯眯地指着黄镇说:“我得检查检查有没有鸡骨头飞过来。”大家都被逗笑了。有的还兴奋地前后摇晃起椅子来。这又被阎宝航抓住了:“和人交谈时,不要用手指着人家,不能唾沫星子满天飞。坐着时腿不要架起来摇。每人要多买几幅手绢……”朱霖呼地吐了一口气:“这么多规矩,多难做呀!”
宴会快结束的时候,黄镇觉得好像没吃饱。所有的客人都顾全了礼节,记住程序,都把肚皮撇在一边了。他小声问朱霖:“吃饱没有?”
“再给我20个胡萝卜馅饺子我也能吞下去。”
服务员送上来一盆水。朱霖隔着水盆试试凉热,随手倒了一杯水,刚要喝,被胡济邦制止:“这是吃完水果后的洗手水,可不能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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