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诗词中的十百千万
毛泽东诗词中的十百千万
汪建新
数字原本枯燥单调乏味,可诗人的生花妙笔使其情趣陡增,韵味无穷。巧用数字的古诗佳作俯拾皆是,如邵雍的《山村咏怀》“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因巧妙嵌入数字而脍炙人口。毛泽东心中有“数”,在数字王国“胜似闲庭信步”,将数字魅力挥洒自如,虚实有度,文采飞扬,气象万千。
用数词润色韵调辞彩
毛泽东诗词博大精深,文采精妙绝伦。毛泽东对数字精雕细琢,使其和其他意象浑然一体,融入了浓郁的情感因素,也为毛泽东诗词增色添彩。
“汽笛一声肠已断”,“一”表达对杨开慧的深情眷恋。“屈指行程二万”,“二”表现红军不畏艰险的浩气。“三军过后尽开颜”,“三”抒发长征胜利的畅快。“四海翻腾云水怒”,“四”强调世界潮流的浩荡。“五岭逶迤腾细浪”,“五”讴歌中国人民改天换地的壮举。“六亿神州尽舜尧”,“六”颂扬中华儿女奋发有为的崭新风貌。“七百里驱十五日”,“七”描绘革命战争势如破竹的磅礴。“坐地日行八万里”,“八”揭示地球运动的客观规律。“九死一生如昨”,“九”体现奋斗人生的波澜壮阔。“十万工农下吉安”,“十”强化革命队伍狂飙突进的声势。“跃上葱茏四百旋”,“百”突显庐山临江而立的挺拔。这些数字看似信手拈来,但诗意盎然,言有尽而意无穷。
数字入诗是表现文学修辞的特有方式,“一钩残月向西流”“收拾金瓯一片”“纤笔一支谁与似”,“一”在“一钩残月”“金瓯一片”“纤笔一支”中搭配精当,比喻生动传神。“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云横九派浮黄鹤,浪下三吴起白烟”“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这些对偶句当中的数字对仗工整,相互映衬,丰富了诗词语言的结构美。“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五岭”原指大庚、骑田、都庞、萌诸、越城五座大岭,用来泛指各地山岭,“三河”原指黄河、淮河、洛河,用来泛指各地河流,以专指代泛指,贴切自然。“万花纷谢一时稀”“斑竹一枝千滴泪”,大数小数形成鲜明对比。“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三句结构相同、语气一致,形成气势贯通的排比,产生回环复沓的效果。“一从大地起风雷”“而今一扫纪新元”“杭州一望空”,“一”由数词活化成了副词,语气更加肯定,感情更加高亢。
用实数强化史诗色彩
毛泽东在《〈词六首〉引言》中写道:“这些词是在一九二九至一九三一年在马背上哼成的。文采不佳,却反映了那个时期革命人民群众和革命战士们的心情舒快状态,作为史料是可以的。”毛泽东诗词是诗史与史诗的和谐统一,善用数词使毛泽东诗词的史诗意味更加鲜明、更加具体。
数字既有实数又有虚数,实数又可分为确数和约数。毛泽东诗词中的实数,一是表示数量,二是度量时间。“二十万军重入赣,风烟滚滚来天半”,确数“二十万军”直接入词,增强了《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的战争纪实色彩。“七百里驱十五日”一句中确数约数混用,约数“七百里”指大致距离,确数“十五日”指准确时间,反映了第二次反“围剿”战争“横扫千军如卷席”的辉煌战果。
毛泽东回顾人生经历时,往往使用确数,如数家珍。“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他曾自注道:“三十一年:一九一九年离开北京,一九四九年还到北京。”“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毛泽东1927年离开韶山,1959年返回故里。“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弹指三十八年”,1927年毛泽东引兵井冈,1965年他“重上井冈山,千里来寻故地”。回首往事,他有时也用约数,如“莫叹韶华容易逝,卅年仍到赫曦台”中“卅年”是约数,从1927年离开到1955年回到长沙,近30年时间。这些实数蕴含了对时光荏苒的真切体验。
用虚数抒发浪漫情怀
毛泽东有时对数字很较真,力求言之有据。1958年10月25日,他在《致周世钊》中写道:“坐地日行八万里,……是有数据的。地球直径约一万二千五百公里,以圆周率三点一四一六乘之,得约四万公里,即八万华里。这是地球的自转(即一天时间)里程。”毛泽东说过:诗歌“内容是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对立统一。太现实了就不能写诗了”。写诗不是做文章,诗中的数字不是统计学意义上的数据。他运用数字的目的,不在于精确数量的表述,而在于审美体验的传达。毛泽东诗词中的很多数字都是虚数,开合自如,或汪洋恣肆,无迹可求,或冰山一角,见微知著,特别能彰显诗人气质和浪漫情怀。
“云横九派浮黄鹤,浪下三吴起白烟”,毛泽东在《致钟学坤》中说:“九派,湘、鄂、赣三省的九条大河。究竟哪九条,其说不一,不必深究。”“九”是虚数,体现的是模糊思维,不必打破砂锅问到底。模糊是一种普遍存在的语言现象,很多词或概念的边界、范围具有不确定性。虚数能给读者留下足够空间,任其驰骋想象、品味享受。“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携来百侣曾游”“粪土当年万户侯”“雾满龙冈千嶂暗”“三千毛瑟精兵”“翻身跃入七人房”“百代多行秦政治”,这些虚数或夸张,或含蓄,或幽默。使用带有虚数的模糊语言,并不影响读者对诗句含义的深刻把握。比如,“惊回首,离天三尺三”,没有人会丈量山峰是否“离天三尺三”,其高耸入云毫无悬念。
用大数烘托豪放格调
毛泽东说过:“词有婉约、豪放两派,各有兴会,应当兼读”“我的兴趣偏于豪放,不废婉约”。毛泽东诗词的豪放格调,用刘勰《文心雕龙》中的说法,就是“思接千载”“视通万里”。在个十百千万这些数词中,毛泽东喜欢使用大数。“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鲲鹏展翅,九万里”“可上九天揽月”“九死一生如昨”,其中“九”是大数。“千秋功罪”“往事越千年”“千载长天起大云”“千古同惜长沙傅”,其中“千”也是大数,体现出历史的厚重沧桑感。
而毛泽东诗词数字入诗的最显著特点,是对“万”情有独钟,使用的最频繁,将磅礴气势、豪情万丈推向高潮。“看万山红遍”“万类霜天竞自由”“万丈长缨要把鲲鹏缚”“万木霜天红烂漫”“万马战犹酣”“万方乐奏有于阗”“一万年太久”,用作家冰心的观点,“万”是“最有力量的汉字”“表达了浩大的气势和雄伟的气魄”“在艺术上,给人以强调和强力之感”。“寥廓江天万里霜”“万里雪飘”“万里长江横渡”“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玉宇澄清万里埃”,“万里”尽显视野的广博,境象的阔大,思绪的奔放。“十万工农下吉安”“百万工农齐踊跃”“唤起工农千百万”“百万雄师过大江”,这些诗句把革命力量壮大速度之快、摧枯拉朽威力之猛表现得淋漓尽致,读来令人精神振奋、荡气回肠。
毛泽东善于数字入诗,特别是迷恋大数,表面看来是一种语言特色和风格偏好。就本质而言,毛泽东诗词是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的完美结合,体现了主体与客体的高度融合。大数所表现出来的夸张手法,绝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而是有客观认知的信息为参照,有辩证思维的缜密为基础,有革命实践的伟力为依托,有崇高理想的追求为引领,有文化自信的积淀为底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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