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润为:对赋体写作的一点看法
对赋体写作的一点看法
刘润为
新华出版社不计经济效益,出版《丝绸之路赋》,又专门为该书举办研讨会,这是出版事业自觉服务于党和国家工作大局的具体表现。谨向新华出版社致以深切的敬意!
习近平同志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是对马克思主义国际战略思想,特别是毛泽东三个世界划分思想的继承和发展。“一带一路”建设是落实人类命运共同体国际战略思想的重大举措,对于反对霸权主义,正确引导经济全球化,推动全世界的可持续和平发展,直至实现“天下为公”的共产主义远大理想,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王金铃同志不分寒暑、呕心沥血,用6年时间创作《丝绸之路赋》,热情助推这一造福于全人类的伟大事业,充分表现了一位社会主义作家的社会责任感。这在创作思想相当混乱的今天,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在当代,赋体写作兴起于本世纪初,流风所及,几乎各个城市和部门都有自己的赋,但是求实地说,好的不多,文字多属半文不白、生拼硬凑之类,令人不忍卒读。其主要原因是作者的古文不过关、国学不过关。我以为,当今赋体写作最好的是王金铃同志,或者说王金铃同志是当代中国赋体写作第一人。他恪守赋体写作的基本规则,又扬弃古人赋作的毛病,并且有所创新,因而既具有古代赋作的风韵,又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这篇《丝绸之路赋》,可以说是其赋作的代表性作品。它高屋建瓴、可谓“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它包容广博,可谓“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它典雅尚古,可谓“收百世之阙文,采千载之遗韵”。在这里,大事业、大图景与大气魄、大铺陈取得了完美统一。
还值得称道的是,作者花费巨大精力,为这篇作品做了注释。一般地说,由于赋体必须采用文言,又要凝聚大量史实、典故,会给阅读造成不少的困难。尤其是这篇《丝绸之路赋》,涉及的地域、史实、典故更多,而且一般读者又知之较少,所以注释是非常必要的。王金铃同志的注释,严格贯彻“信、达、雅”的原则,不但能帮助读者读懂原赋,而且能够大致了解丝绸之路的历史,并且获得不少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知识。我看以后出版赋作,可以把这个做法作为一个通例。
司马相如 像
赋是中国独有的一个古老文体,两千多年来涌现出了不少的好作品,如枚乘的《七发》,江淹的《别赋》,杜牧的《阿房宫赋》,苏轼的前后赤壁赋等等。当年毛主席还曾经把枚乘的《七发》推荐给党的高级干部,让他们以此作为观照自身思想和行为的一面镜子。但是另一方面,赋作为一种文体,也在发展过程中不断放大自身的毛病。到了西汉,司马相如把赋推到辉煌的极致,也把赋的毛病推到了极致。
扬雄 像
西汉末年的扬雄,年轻时也是司马相如的“粉丝”。在他眼里,司马相如的赋好得不得了,简直就不是人间之物,而是“神化所至”的东西。这是很容易理解的。大凡青年人学写作,往往偏重于文采方面,我们年轻时不是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么?再说司马相如的汉赋也确实结构阔大、词藻富丽,让他人难以望其项背。在榜样力量的作用下,扬雄也写了《甘泉》、《羽猎》这些很有名的赋。但是到了晚年,也就是在有了比较深刻的人生体验以后,他的头脑也开始冷静、清醒起来,终于认识到汉赋的致命弱点,那就是“臃肿而贫血”的形式主义和“劝百而讽一”的不良社会效果。所谓“臃肿而贫血”,就是专注于玩弄词藻、虚浮夸张,而缺少实在内容和实在情感。扬雄认为,这类大而空的东西,应当是小孩子家玩的“雕虫篆刻”一类的把戏,成年人再玩这些东西就有些不着调了。所谓“劝百而讽一”,就是说这些汉赋虽然“曲终奏雅”,最后归结到规谏统治者崇尚勤俭、励精图治上,但是统治者所注意的仍然是它所极力铺陈的东西,结果是非但没有收到任何讽谏效果,反而助长了统治者的腐败行为。例如汉武帝喜好神仙,为此挥霍了不少民脂民膏,司马相如上了《大人赋》,予以讽谏,但因赋中过分渲染了神界仙境之妙,结果武帝读了之后,感到“飘飘然有凌云之志”,神仙梦非但未能打破,反而做得更加厉害了。汉成帝大兴土木、广造宫室,扬雄上了《甘泉赋》,希望以此规劝成帝停止这种劳民伤财的工程,但是也因其将甘泉宫的愿景夸张得鬼斧神工一般,结果成帝非但不觉其中的规劝之意,反而被赋中的描绘所吸引,工程有增无已。于是,晚年的扬雄反戈一击,专门撰写了《法言·吾子》篇,批判了汉赋,也解剖了自己。扬雄对于汉赋的批判,对后世影响很大。此后,赋体写作虽然一直绵延不绝,也不断有好作品出现,但总体趋势是走下坡路的,直至白话文兴起而告终结。
今天,我们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接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在这个关键历史时刻,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振兴赋这一古老文体,是历史的必然要求和现实的文化需要。但是凡事过犹不及。我认为,这个文体我们当然要继承发扬,但不宜在社会上特别是青年中广泛提倡,而要限定在一定范围:一是确有必要时再写。在没有什么必要时,不要勉强为之,例如不一定每个城市、每个部门都要有自己的赋。二是传播要限定在一定范围,可以出书,可以刻碑、可以发朋友圈,但不要由官方来推动。说到底,赋是阳春白雪,而不是大众的东西。三是能写的则写,不能写的不要附庸风雅。否则,一方面会损害这一文体,另一方面又徒留笑柄。这些意见不一定对,仅供大家参考。
(本文是为新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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