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突然提出“核武共享论”，日本会重新武装核武器吗？

据日媒《产经新闻》及共同社等报道，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2月27日上午在富士电视台一档节目中提出，鉴于俄乌局势，日本国内应该打破“禁忌”，探讨与美国“核共享”相关之问题。

这一发言立刻引起国际社会高度关注，我觉得其中有两个问题需引起高度关注：

第一，虽然安倍口头认可“无核三原则”，但是其实际目的是要借乌克兰危机为日本恢复核打击能力寻找突破口。比如安倍提出，“核共享”是指在本国疆域部署美国核武器并共同运用，德国、意大利等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部分成员国目前均已采用这一模式。日本作为曾经遭受过核武器轰炸的国家，必须高举废除核武器的目标，并向着这个目标不断迈进，这一点非常重要。但是，“为了维护世界的安全，不应该把现实的讨论视为禁忌”。此外，安倍还以乌克兰废弃核武为例，提出在苏联解体后，乌克兰放弃拥有核武器，取而代之的是签署了美国、俄罗斯、英国承诺其主权和国家安全的1994年《布达佩斯安全保障备忘录》。这次乌克兰的遭遇让他觉得这是怂恿日本国民重新反思的机会，因此借机指出：“也有人在讨论，当时如果留下部分战术核武器又会如何”。围绕核共享，安倍强调“日本也应将各种选项纳入视野进行讨论”。

第二，安倍的假想敌是中国和朝鲜，尤其是将中国的军事中枢设施列为打击目标。在被问及关于日本政府讨论应否拥有的“对敌基地攻击能力”，安倍认为“无须拘泥于文字”。考虑到中国和朝鲜等增强军备，他认为有必要强化日美关系和日本的防卫力，强调“瞄准对方军事中枢的反击力”是日本应该具备的能力。

安倍的言论，这几天已经引起广泛的国际关注，遭到中韩等国的批判。那么，日本国内各界对安倍的发言持何种态度？这背后又有哪些值得我们警惕之处？

整体而言，日本作为世界唯一遭受核打击的国家，在“涉核”问题上一直非常敏感和谨慎，核问题也是日本社会的一个禁忌话题，足见日本社会“无核化”民意基础之深厚。但是，随着乌克兰危机的深化，特别是普京“战略威慑”的提出，日本社会各界，尤其是右翼政治家正在为日本恢复“核打击能力”蠢蠢欲动。下面结合日本各界最近的言论简单分析日本社会在“核共享”问题上的最新动向，大体可以分为三种：

反对派：

毫无疑问，反对最为激烈的是曾经遭受过核打击的广岛市民。79岁高龄的广岛县原爆被害者协议会箕牧智之理事长愤怒指出，要组织市民包围国会议事堂，要求安倍撤回发言。同时也认为“虽然日本无核无战争已长达76年，但现在感觉政治正朝着危险的方向前进。真是让人死不瞑目”，对日本今后的发展方向表达担忧。

另一位曾在“倾听被爆者代表心声会”上见过安倍的广岛县原爆被害者协议会理事长佐久间邦彦也指出，虽然安倍总是会在原爆纪念日反复陈述坚持“无核三原则”的立场，但是感觉这次才露出了真实想法。而且，围绕普京总统的涉“核”言论，所谓“应该核武装这样舆论正在高涨”，这是非常恐怖的。

安倍的言论也遭到部分日本学者的批判。2月27日，法政大学教授山口二郎在推特发文指出，这次普京的行为与日本的核武装之间有何关系？核兵器让安倍这样愚蠢的政治家所持有的话，那将是非常危险的玩具。

2月28日，日本共产党书记局长小池晃对安倍提出批判，认为这样的言论不该出自于曾经遭受原爆国家首相之口。而且，“无核三原则是日本的根本原则，绝对不能饶恕践踏这一原则的言论”。

立宪民主党议员小泽一郎毫不客气地对安倍提出严厉批评，质问道，“这家伙究竟要将国家破坏到何处才能罢休？”甚至认为，“安倍终于谈及核武装的必要性。甚至到了相信破坏宪法配备核武器的话就能获得和平的程度。已经无可救药。作为被原爆国家的原首相，这样的见识也简直了。这个国家，曾经因为无限扩充军备而差点被彻底毁灭。千万不能重蹈愚蠢政治之覆辙”。

支持派：

自民党的福田达夫总务会长在3月1日的记者会见中，强调“并不应该回避讨论。讨论问题这件事本身不存在问题，甚至应该去做。如果是为了保卫国民与国家，不管怎样的讨论都不能回避”，对安倍的“核共享论”表示认可。

此外，尽管安田文雄首相在2月28日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上明确表示，从坚持无核三原则这一国家立场出发，不认可安倍的观点。但是，此后日本维新会的藤田文武干事长提出反对意见，表示不排除要在国内开展有关“将美国的核武器配备在日本领土内共同运用”的讨论，并对记者阐述道，“中长期性国家安全保障环境究竟如何创造这样的议论，不应该成为禁忌”，认为安倍提出的“核共享论”有进一步讨论的必要。此外，藤田还表示，受乌克兰危机的影响，日本国内不断出现“如何才能保卫日本”这样的担忧，关于“宪法第九条”，即便没有乌克兰危机，也必须加以讨论。

中间派：

自民党代理干事长梶山弘志在记者会上指出，“作为党而言，不对其进行讨论是目前之现实”。并认为安倍的言论是“从确保东亚地域之和平与安定的观点出发，只是代表其个人的想法”。言下之意，第一，虽然作为执政党不参与讨论，但是其他人是可以讨论的。第二，只要是从所谓保卫和平的观点出发，讨论“核共享”也是可以的。

出生于广岛的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坚持无核三原则的立场相对比较强烈。除了2月28日公开否点安倍的想法之外，3月1日还在与G7国家首脑电话会谈中指出“作为唯一遭受原子弹袭击的国家日本而言，此外，作为被爆地广岛出生的首相而言，不管是核威慑还是使用核武，都是不应该的”。从日本首相的角度而言，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外交纠纷与国内反对，只能明确表态坚持无核三原则。

此外，安倍的弟弟岸信夫防卫大臣也认为；“平时在本国领土放置美国的核武器，有事之际通过本国的战斗机搭载运用核武器，是不认可的”。对于安倍的言论，岸信夫在3月1日对记者谈到，“安倍的发言，就政府而言不想加以评论。但是作为政府的政策方针，坚持无核三原则的看法没有改变”。

公明党山口那津男代表3月1日表示，公明党一贯坚持无核三原则，虽然由于无法确定安倍之真意，但是安倍在担任首相时一直坚持遵守无核三原则，而岸田文雄首相也与我们有着同样的看法。从今往后应该也会坚持这样的姿态。

可见，无论是现任首相还是自民党干事长，亦或是作为政治盟友的公明党，他们虽然申称坚持无核三原则，但是并没有明确表态反对或评判安倍，态度相对暧昧。而有些在野党，则是更为露骨地表达介于“反对”与“赞成”之间的这种氛围，下面以国民民主党为例：

国民民主党的玉木雄一郎在3月1日记者会见中认为，在“不持有、不制造、不带入”核武器的无核三原则中，可以就“不带入”的存在方式及解释进行讨论。

关于与美国之间的“核共享”论，因为“最终是否能够发挥抑制之效果”值得怀疑，所以，在突然进行“核共享”的讨论之前，有必要先就“不带入”进行讨论。

对于安倍的言论，玉木认为，“如果在日本国内配备战术核武器，那么，在日本国领土被侵略之际，意味着在我国的领土之内要使用这样的战术核武器”，显示出一定的谨慎姿态。不过，他主要担心的问题为，现实中是否需要核武器？以及核武器是否真的能够发挥抑制的效果？

此外，玉木还认为，对于“不带入”原则，应该进行某种合理的解释和讨论，在有事之际“是否允许搭载潜艇发射弹道导弹的核潜艇停靠日本的港口？”“这样的行为是否真的能够拥有核抑制力？特别是要就日美之间具体的作战方式开展讨论”。

对于目前乌克兰局势，玉木认为“非常严峻的安全保障环境以及在乌克兰发生的事情，让我们认识到如果不能够拥有‘本国领土由国人自己来保卫’的坚强意志与能力，那么主权与领土完整就会遭受蹂躏”。而关于核武装，玉木则表示“迄今为止我们坚持无核三原则或作为和平国家而存在，恐怕很难一蹴而就”。

综上所述，从日本社会各界对安倍“核共享论”的表态来看，可以判断如下几点：

首先，日本社会反核的民意基础仍然很坚固，但是要警惕出现动摇。目前来看，反对核武器最为坚决的是曾经曾经遭受核打击地区的市民，但是随着乌克兰局势的深化，加之媒体的片面渲染，对于其他地区市民的反核意愿恐怕会造成负面影响。

其次，日本政界开始公开提倡“核共享”，已经在尝试突破战后“禁忌”，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潘多拉魔盒一旦开启，恐一发而不可收拾。尤其是乌克兰的局面，让所谓“必须凭借自身力量保卫日本”、“强权战胜公理”、“丛林法则”等理论重回大众视野，在某种程度上恐怕会改变此前关于国际关系准则的普遍认知，右翼势力将会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

最后，就军方而言，目前披露信息有限，虽然防卫省目前依然追随政府表态，但是要警惕突然生变的可能性。

作者：殷志强（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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