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欧用来发起制裁的SWIFT有可能被颠覆吗？

据新华社2月26日消息， 美国白宫26日发表声明称，为应对俄罗斯在乌克兰境内采取军事行动，美国与欧盟委员会、德国、法国、英国、意大利、加拿大领导人决定将部分俄罗斯银行排除在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支付系统之外，并对俄罗斯央行实施限制措施，以防其部署国际储备削弱制裁措施造成的影响。

SWIFT一直被视为“核弹”级别的金融制裁武器，但围绕SWIFT本身也产生了不少误解和概念上的混淆，今天的小百科就来聊聊SWIFT到底是什么？

重点内容

1. SWIFT本质上是一个电报系统，传递的是金融报文而不是资金本身。不要跟清算结算系统混淆。

2. SWIFT服务覆盖全球，掌握着全球金融交易最重要的基础数据——资金流信息，是全球金融体系中最重要的基础设施之一。

3. 美国不能直接控制SWIFT，但可以借助美元霸权和其他渠道“施压”。

4. SWIFT确实具有一定的垄断地位，但也不是不可能被颠覆。

一、SWIFT是什么？

SWIFT全称是“环球银行间金融电讯协会”，主要为金融机构提供跨境信息传送服务。简单的说，它就是一个服务金融业的全球通信网络。

二战后，各国的贸易往来越来越多，银行的跨境转账汇款业务也越来越红火。早期，金融机构之间主要靠电传系统来传递交易信息。这个系统是全人工操作，在业务量不大的时候还算好用。

电传机

但随着全球化迅速扩张，跨境汇兑的需求开始成倍数增长，电传的效率就有点跟不上了。于是在1973年，也就是布雷顿森林体系终结的这一年，来自美国、加拿大和欧洲15个国家的239家银行共同创立了SWIFT。

通俗点儿说，就是一堆银行抛开邮电系统，自己搞了个电报系统，来传递相互间的业务信息。需要特别强调的是，SWIFT系统是用来传递跨境的结算清算信息，但这不等同于货币支付、结算、清算本身。这个概念大家一定要分清，后面我们会用例子具体说明。

因为传输效率大大提高，而且价格比邮局更便宜，SWIFT一投入运行就被市场迅速接受。

SWIFT费用=电传（TELEX）的18%=电报（CABLE）的2.5%

成立到现在近四十年，它每天处理的信息量已经从2.7万笔扩大到1530多万笔，涉及的结算额约有5万亿到6万亿美元。如今已经有来自全球200多个国家的11000多家金融机构成为SWIFT的会员，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绝大多数中国的银行。

那么在跨境支付的过程中，SWIFT到底起什么作用呢？来看个例子亲身感受下。

隔壁老王想从北京汇5000美元给在纽约上学的儿子，这笔钱是怎么“出海”的呢？

假设老王的开户行是中行A；儿子的开户行是美行B；中行A的清算代理行是银行X；美行B的清算代理行是银行Y。

这里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还会有清算代理行。因为绝大多数的跨境美元交易清算，是通过美国的清算系统CHIPS完成。只有CHIPS的清算用户才能直接用该系统进行资金划拨，目前全球只有24家银行有这个资质。而非清算用户，必须通过某个清算用户作为代理行，在该行建立账户才能实现资金划拨。

如果中行A和美行B都不是CHIPS的清算用户，就需要代理行X和Y。从具体业务上看，A和B通过SWIFT系统与各自的代理行X和Y传递资金信息，而代理行X和Y之间，通过CHIPS进行清算，完成资金划拨。

明确了上面这些概念，我们再来看一下具体流程：

首先当然需要老王换好美元，在中行A的柜台填个单子，写上儿子收款银行美行B的名称和SWIFT码。当然也要填上汇款金额等等具体信息。

然后中行A把汇款的详细信息，通过SWIFT系统发给代理行X。

第三步，代理行X和代理行Y通过CHIPS进行清算，完成5000美元的资金划拨。

第四步，代理行Y再通过SWIFT系统，把汇款信息给到美行B，这样老王儿子的户头上就有了这笔钱。

过程确实有点儿复杂，但也不难看出，SWIFT和清算结算实际上是两条线。SWIFT只负责传递资金变动的信息，并不对资金本身进行任何划拨。清算结算则涉及到实际的资金划拨。

通常来说，各国都有自己的本币清算系统，一些国家也有外币清算系统，这些清算系统会根据SWIFT传递的信息进行资金划拨。

二、SWIFT如何成为美国金融制裁的“大杀器”？

既然资金本身的进进出出并不是通过SWIFT完成，为什么它还会被美国频繁用来做制裁武器呢？根源在于，SWIFT掌握了全球金融交易最重要的底层数据——资金流信息。它的服务对象几乎遍布全球，这意味着与全球跨境资金流动有关的核心信息，包括在什么时点、多少金额、从哪儿转到哪儿等等，SWIFT了如指掌。这么大一个数据富矿，也难怪会被美国盯上。

所谓动用SWIFT制裁，就是把一些国家或地区剔除出SWIFT体系。从业务的角度看，如果被踢出，本土资金流动当然不会收到影响，但跨境业务就会麻烦很多。在全球贸易联系紧密，资金跨境流动频繁的今天，这几乎等于切断了与外部进行资金往来的通路，对于被制裁方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那么问题来了，能不能留在SWIFT系统里，美国说了算么？

首先要澄清一点，SWIFT是一家非营利机构，总部位于比利时布鲁塞尔，还有两个信息交换中心，分别位于荷兰阿姆斯特丹和美国纽约。本质上说，SWIFT并不是一家美国公司，也不需要遵从美国的法律。

再看SWIFT的治理架构。为了保证中立性，SWIFT的25个董事席位按照各国报文的使用量分配，每个国家不超过2个。在25个董事席位中，欧洲国家占17席，美国仅占2席，中国拥有1席。所以从席位分布来看，美国也没有绝对优势。

从业务监管来看，SWIFT主要接受十国集团（G10）中央银行的监督管理，其中比利时国家银行（NBB）在SWIFT的监督中起主导作用。

从上面几点看，美国在SWIFT并没有直接的决定权。它只能通过美元霸权，并借助美国CHIPS系统在国际支付清算体系中的绝对优势地位，威胁欧洲国家和SWIFT就范。目前SWIFT系统中有40%的交易用美元结算，它的数据交互中心之一也在美国，很难不“受制于人”。

美国进行金融制裁最著名的案例之一是针对伊朗。

2008年11月，美国以防止核扩散为由对伊朗发起金融制裁。先是禁止伊朗使用CHIPS美元清算系统，直接切断了伊朗使用美元的渠道。

2012年，美国进一步升级制裁，要求SWIFT禁止伊朗银行使用其网络。这一制裁方案在联合国安理会投票中得到了程序上的通过，可以说在道义上得到了欧洲国家和SWIFT的支持。随后，欧盟宣布对伊朗实施制裁，SWIFT遵守相关条例终止了对30家伊朗银行的跨境支付服务。此后，伊朗通过美元以外其他币种进行石油出口贸易的活动也被牢牢限制住。

金融制裁的后果显而易见，伊朗经济遭受沉重打击。由于美元及其他币种结算都陷入停滞，伊朗无法开展正常的贸易活动，石油出口锐减，在2011年-2016年期间出口额几乎腰斩。同时，伊朗汇率大幅贬值，带动股市和债市下挫，出现了汇、股、债“三熊共舞”的局面。

2011-2016年伊朗年出口金额近乎腰斩

资料来源：Wind、国泰君安证券研究

直到2016年，各方在妥协之下签署伊核协议，伊朗受到的金融制裁才被取消。欧盟将部分银行从制裁名单中删除，SWIFT也恢复了对这些伊朗银行的服务。

复盘整个制裁过程，不难摸清美国的“套路”，通常就是分两步走：先禁止使用CHIPS进行美元交易结算，再禁止使用SWIFT报文系统，断绝其他币种交易结算。这在逻辑上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动用CHIPS只需要美国单方面的决定，而动用SWIFT涉及到国际社会、尤其是欧洲国家的认可。

三、SWIFT有可能被颠覆吗？

发展到今天，SWIFT几乎“一统天下”，美国利用它和美元清算系统实施制裁也变得常态化。那么，SWIFT有没有可能被颠覆呢？

事实上，没有任何文件或法律规定，国际结算和清算必须经由SWIFT传递信息。SWIFT能够拥有现在的业务量和地位，完全是市场选择的结果，但也并非不能被颠覆。

上海新金融研究院副院长刘晓春提到了两种可能颠覆SWIFT的情形：

一种是基于技术的迭代更新，出现能够比SWIFT更高效、更安全、更简捷、更专业、更廉价地提供服务的系统；

第二种是作为第三方服务机构失去了公信力，比如自己也做起了第一方、第二方的业务，或者占有客户的信息和数据谋取利益，再或者向第四方输送利益等。

但他也指出，颠覆往往是一个比较长期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

文本参考信息：

1.《SWIFT、国际清算系统和数字货币》，刘晓春，微信公号“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

2.《为什么中国不可能被整体踢出SWIFT？》，徐奇渊，微信公号“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

3.《若美国动用SWIFT这一“金融制裁大杀器” 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国泰君安宏观团队，微信公号“国泰君安证券研究”

4.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0261668/answer/934443530，欧凡001，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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