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湛山:提倡“小日本主义”、在位两个月的“名首相”
最近日本第55代首相石桥湛山的名字,在日本相当火。现任首相石破茂以热心的“湛山粉丝”而闻名,包括2024年11月29日的就职演说,石破经常引用石桥湛山的话。
日本国会内还成立一个跨党派的“石桥湛山研究会”, 石破首相以及岩屋毅外相都是这个“研究会”的成员。
那么,石桥湛山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其魅力在哪里?
石桥湛山是日本唯一出身于媒体人的首相,战前以《东洋经济新报》为阵地,从记者到主笔(总编)和社長,纵论“天下国家”30余年。他面对日本军国主义的疯狂对外扩张,大声提倡“小日本主义”,主张放弃一切殖民地。
战后石桥从政,虽然只当了两个月的首相,但在历史上写下浓重的一笔,被列为“名首相”之一。
1、从佛门子弟到著名媒体人
石桥湛山,1884年(明治17年)9月出生于东京市麻布区(现东京都港区),本名省三。其父杉田湛誓是个僧侣,属于日本佛教主要宗派之一的日莲宗,时任日莲宗的僧侣教育机构--东京大教院的助教。
杉田湛誓本名为杉田日布,四岁时进入山梨县的昌福寺。昌福寺属于日莲宗的寺院,自古以来有用湛字命名的习俗,杉田日布因此改名为“杉田湛誓”。石桥湛山的“湛山”是出于同一原因,在他中学毕业时由“省三”改过来的,“石桥”则是母姓。
石桥不但生于佛门,本人还有僧籍,只是何时获得僧籍,说法不一:如按入寺院算为11岁,按举行出家仪式“得度”算为17岁。据记载,石桥于1901年(明治34年)3月8日“得度”,“湛山”这个名字就是那时得的。
1956年1月6日,石桥去身延山久远寺参拜时,被特别任命为“权大僧正”。在战后的僧人的级别“僧阶”中,“权大僧正”是仅次于最高位“大僧正”之后的第二位,石桥还在日莲宗系统的立正大学当过16年校长。
石桥的父亲四岁入寺院,14岁“得度”,在立正大学的前身东京大教院里当过助教;石桥起步虽然比老子晚,但在佛门的地位比老子高多了。
僧人在中国被称为“出家和尚”,讲“六根清净”、酒肉不沾,不能结婚。日本的寺院则相当开放,僧人可以喝酒吃肉、娶妻生子,还可以子承父业。
日本的僧人一般都接受过高等教育,僧人家庭可以看作是“知识分子家庭”,僧人家庭出了许多名人,著名作家村上春树就是“和尚”之子。
日本有许多佛教系统的大学,不少学生是将来要做住持的“和尚”之子。佛教大学一般都很大,课程设置与普通大学差不多,教员不一定是佛教徒,非僧人出身的学生也可入学。“和尚”之子也不一定念佛教大学才能接班,湛山的三弟湛正就是从东京大学毕业后到富士宫一乘寺当住持的。
石桥的小学与中学都是在山梨县读的,小学期间转过一次学,中学留级两年--学制本应五年,结果念了七年。
石桥读的中学是山梨县立甲府中学,留级两年因祸得福,赶上大岛正健担任新校长。石桥在《甲府中学同窗会报》著文回忆说,他与大岛校长相遇,虽然只接受一年的熏陶,但对自己的人生观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人的成长往往离不开名师指点,对于石桥来说,甲府中学的大岛校长就是第一位“名师”。大岛为札幌农业学校(北海道大学的前身)的首期毕业生,曾受教于威廉姆·斯密斯·克拉克(通称克拉克博士)。
克拉克是美国教育家,1876年(明治9年)札幌农业学校成立时,受日本政府的聘请,担任该校首任校长,属于“受雇外国人”。克拉克用英语教授植物学等自然科学课程,同时还向学生们发圣经讲授基督教。大岛是克拉克的得意门生,他与克拉克的其他第子都信奉基督教。
克拉克教育学生要“成为绅士君子”和“胸怀大志”。石桥深深地尊敬大岛校长,以为克拉克的“孙弟子”而自豪。据说石桥直到晚年,经常在枕边放两本书,一本是日莲宗创始人的遗作《日莲遗文集》,另一本是《圣经》,喜读《圣经》无疑是受克拉克的得意门生大岛校长的影响。
中学期间,石桥就对政治、历史等有兴趣,表现出了思考与写作的才能。他在校友会的季刊杂志《校友会杂志》上经常发表文章,使用过“石桥坐忘”“石桥省三”“石桥省造”“石桥湛山”等多个笔名,其中“省三”后来成了他孙子的名字。
日本战前的中学相当于“初高中一贯制”,中学毕业升入的“高等学校”相当于大学预科。石桥中学毕业后,本想报考“一高”( 第一高等学校),但是连考两年,皆以失败而告终。石桥后来报考早稻田大学预科成功,1904年进入早稻田大学文学部学习哲学。
石桥没有考上“一高”,也是因祸得福,使他在早稻田大学遇到影响其人生的另一个“名师”—时任早稻田大学文学部教授的田中王堂。田中王堂为著名的哲学家和评论家,在芝加哥大学留学时受教于实用主义哲学创始人之一的约翰・杜威。田中的哲学思想对湛山影响很大,被石桥尊为“恩师”。
“是金子迟早会发光”。石桥在早稻田大学以首席身份毕业,其成绩不但在哲学专业排第一,在包括英语科在内的整个文学部也是名列前茅。石桥念完本科后,作为特别研究生在宗教研究科又学习一年,24岁时经人介绍进入《每日新闻》(与现在的《每日新闻》无关)当记者。
在中国发生辛亥革命的1911年,27岁的石桥转到《东洋经济新报》,从记者到主笔再到社長,他在那里干了30余年。日本战败之前,石桥一直以《东洋经济新报》为阵地,“拿起笔做刀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石桥的“刀枪”就是评论和社论,他以批评为武器监督权力并与权力抗争。石桥的笔是一只“万能笔”,作为“刀枪”无孔不入,纵横驰骋于政治、外交、财政、金融、社会、历史、思想和人物评传等各个领域。石桥笔扫千军,无所不写,被称为“天下国家的记者”。
石桥的批评能力超强,源于天赋加勤奋好学。他博览群书,通今达古,大学时代攻读哲学和宗教,进入《东洋经济新报》又猛攻经济学和社会学。石桥读书坚持“原书主义”,即读外文原著。他通过读亚当·斯密、约翰·穆勒、白芝浩、凯恩斯等人的原著,不但掌握了他们的学说,还学到了他们的思考方式。
石桥不仅是记者,同时也是一名研究者,属于“公共知识分子”。他研究金融和财政等经济问题,除了经济理论以外,还经常显示出自己的思想,特别是哲学和历史的思考。他利用记者与研究者的双重身份,邀请实业家组织研究会,使他的研究能够“接地气”。著名经济学家、一桥大学教授中山伊知郎评价说,石桥活跃于经济论坛“不是‘论坛经济学家’所能及的”。
2、反对军国主义,主张放弃所有殖民地的“小日本主义”
石桥湛山不是一般的媒体人和评论家,更是个有主张的思想家。石桥的思想包括自由主义、民主主义和国际和平主义,其最为耀眼的主张就是以全面放弃殖民地为核心的“小日本主义”。
日本发动那场“愚蠢的战争”,背景之一就是被日俄战争和中日甲午战争的胜利冲昏头脑,野心膨胀、丧失理智。军国主义分子当权与民众的狂热相结合,演出了一出又一出的历史丑剧与悲剧。
战前日本的社会风气是言必称“大”,国名称“大日本帝国”,宪法称“大日本帝国宪法”,军队也要称“大日本帝国陆军”“大日本帝国海军”。战败后的1946年2月,日本政府在提交给盟军总司令部(GHQ)的宪法修正案中,竟然仍把国名写成“大日本帝国”。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五天后,GHQ民政局的考特尼·惠特尼局长向日本外务大臣吉田茂发出“不予受理通知”和GHQ拟定的宪法草案,在草案的临时译本中把国名明明白白地写成“日本国”。日本政府如梦初醒,尝到了“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的滋味。“大日本帝国”的称呼随之销声敛迹,1947年5月生效的《日本国宪法》,开始使用“日本国”的名称。
在“大日本”横行的战前,主张“小日本主义”属于“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与军国主义“对着干”、货真价实的“反潮流”。
“小日本主义”是《东洋经济新报》的传统主张,最早出现于1910年代至1920年代。1913年《东洋经济新报》发表一篇评论,题目就是《大日本主义乎小日本主义乎》,提倡由产业主义、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为三大支柱的“小日本主义”,以此对抗由军国主义、专制主义和国家主义构成的“大日本主义”。
1924年,石桥就任《东洋经济新报》主笔后,把“小日本主义”的主张发展成为全面放弃殖民地的理论。当时日本的国策主流是“大日本主义”,“小日本主义”作为其对立面,给日本社会带来巨大冲击,并且影响到了现在。
石桥主张的“小日本主义”,究竟包括哪些内容呢?
---批判日本的殖民统治。1919年3月1日,朝鲜半岛发生反对日本殖民统治的独立运动(“三・一运动”),石桥撰写社论《对朝鲜人暴动的理解》,将“朝鲜人的暴动”定位为“世界范围内新民族运动的一部分”,认为“自古以来,任何民族都鲜有以成为其他民族的属国为乐的”,并要求承认“独立自治要求”。
---主张“全面放弃殖民地”。石桥主张允许朝鲜、台湾等地“自由”,放弃日本在满洲(中国东北)、山东等地的一切特权,“全面放弃殖民地”。在题为“大日本主义的幻想”的社论中,批判了依靠军事力量的扩张主义,提倡以和平的贸易立国为目标的“小日本主义”, 预见了日本今后的发展道路。要求全部放弃殖民地,这与当时日本的国策完全相反,被认为是一篇“名垂日本近代史上的名论文”
---认为日本需要的不是领土,主张对中国、台湾和朝鲜实行“自由解放”政策。石桥认为,日本的发展所需要的与其说是领土,不如说是资本,应该把重点放在经济扩张(资本输出)上,主张对中国、台湾和朝鲜实行“自由解放”政策,与它们建立更加亲密的关系。
---反对日本与中国人民为敌、与世界列强为敌。1931年的 “满洲事变” (“九·一八事变”)发生后,日本的报纸对军部的批判销声匿迹,舆论一边倒地支持战时体制,只有湛山主张“国防线到日本海足矣”论,质问“与中国全体国民为敌、与世界列强为敌,益处何在?”,甚至痛骂军方是“细菌”。
---反对军国主义分子镇压日共,主张言论自由。1933年1月,石桥在《东洋经济新报》的社论中,就镇压日本共产党事件发表评论,主张给日本共产党以谈论共产主义的自由,认为“即使共产主义思想中有错误的部分,但只有有了言论自由,人们才会意识到这一点,镇压毫无益处”。
石桥对于中国古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思想有深刻的理解,他在社论中指出,言论自由是“宣泄社会的不满、防止爆发的唯一安全阀”。他呼吁应该通过各种报道“培养国民的批判能力”,创造“观点均衡而不偏颇的舆论”。认为“无论多么过激的主张,国民都应该在了解之后再作出判断”。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开始后,石桥和《东洋经济新报》依然坚持自由主义、反对对外扩张的立场,成为军方的“眼中钉”“肉中刺”。公司内部也有人提出要“配合军方”,但石桥坚决反对。石桥认为,“抛弃传统和主义,迎合军部,只保留《东洋经济新报》的形式是没有意义的。如此丢脸,不如干脆自爆而亡”,颇有“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气魄。
在战争扩大、政府管控趋紧的形势下,石桥和《东洋经济新报》也讲究策略。杂志为许多难以署名的自由撰稿人提供匿名评论的场所,石桥和匿名撰稿人的论调以冷静的分析为基础,具有委婉、隐秘启蒙读者的特点。为此,《东洋经济新报》虽然经常被政府和内政部列为监视对象,墨水和纸张的配给也受到很大限制,但没有停刊。
其实石桥做了最坏的准备:杂志停办,卖掉公司拥有的土地和建筑物,作为社员的退休金分给大家。据湛山的孙子、“石桥湛山纪念财团”理事长石桥省三回忆,当时石桥为了应对遭到袭击,书房前门装有厚铁板。作为媒体人,石桥是冒着生命危险向社会“发声”的。
1945年8月,当全日本都在为战败而悲痛绝望的时候,石桥写了一篇堪称精彩绝伦的文章:“重生日本,前途广阔”。他预测,日本如能坚持“科学立国与和平主义路线”,其“未来是光明的”。
拥有125年以上历史的《东洋经济新报》,现在变成了发行杂志《东洋经济周刊》、出版书籍和数字媒体等综合性媒体集团。《东洋经济新报》为纪念石桥的贡献,创立“石桥湛山纪念财团”,颁发“石桥湛山奖”,赠予继承、发展石桥的自由主义、民主主义与国际和平主义思想的优秀著作。
在“大日本主义的幻想”大行其道的战前,石桥主张的“小日本主义”和者甚寡。上世纪90年代,随着日本泡沫经济的崩溃,“小日本主义”开始受到重视。存在于1993年至2002年的日本“先驱新党”,提出“不以政治、军事大国为目标”,这一政治主张被认为是石桥的“小日本主义”的延续。党首武村正义曾经写一本书,书名叫《小而闪闪发光之国--日本》。
上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学术界关于石桥湛山及其思想的研究,成为热门领域,涌现出许多优秀的研究者及著作。其中包括国立冈山大学的华人教授姜克实,其博士论文《石桥湛山的思想史的研究》荣获第14届石桥湛山奖。
3、壮志未酬,上台两个月因病辞职
日本战败后,石桥湛山来个“华丽转身”,从评论家变成了政治家。
石桥“转身”从政有两个背景:一是石桥本人渴望实践自己的多年来的政治理想,特别是想以自己的“信念和学识,重建战后经济”。
另一个背景是,石桥战前就是“知名人士”,在战前派政治家大多被“开除公职”的情况下,政界人才缺乏,一些政党纷纷请他作为候选人出马。
从石桥的一贯政治态度看,似乎更接近社会党,社会党也确实热心邀请过石桥加盟,但石桥最后选择了自由党,1945年应鸠山一郎之邀担任自由党顾问。
后来石桥回忆说,他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社会党有社会主义的‘主义’”,担心“被其意识形态所束缚”,相比之下自由党可以“自由地去干”。
但是,石桥的从政之路可谓一波三折、时乖命蹇:
--1946年以落选之身在吉田茂内阁担任藏相(财政部长),仅干一年便遭整肃,被美国占领军打成“军国主义分子”,受到“开除公职”处分;
--1956年登上首相宝座,只干65天,便因病辞职,被称为“背运首相”。
占领军是两面派,一方面要求日本进行“民主化改革”,实现“思想自由、言论自由及宗教自由”,另方面则把批评占领政策作为“禁区”,视批评者为“危险人物”,不惜制造“冤假错案”予以整肃。
石桥就是因为批评占领军,要断他们的财路,犯了“天条”。
吉田茂曾把驻日美军喻为“番兵”,其实日本是要向美军“进贡”付钱的。这笔钱名为“终战处理费”,占当时日本国家预算的三分之一,对于日本来说是很大的财政负担。
美军利用这笔钱建设高尔夫球场,甚至买花等私用也从“处理费”里出。作为日本的“财政管家”,生性率直的石桥在国会上揭露了“处理费”使用混乱,并要求削减“处理费”。
占领军同对待鸠山一郎一样,也把石桥“开除公职”,“罪名”是石桥在战前担任过《东洋经济新报》社长,属于“开除公职”规定G项的“其他军国主义分子和超国家主义者”。
鸠山一郎战前当过文部大臣,而石桥作为评论家,以对抗军部、反对侵略亚洲和主张日美协调而闻名,占领军把石桥打成“军国主义分子”,纯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对于GHQ的颠倒黑白,石桥当然进行了激烈的反驳,但作为首相、而且深受麦克阿瑟信赖的吉田并没有替石桥辩解。
吉田组阁时虽把石桥揽入阁内,但是两人的关系并不密切。据吉田回忆,他之所以起用石桥,是因为“听说石桥战前就有自由主义倾向,是个‘大众经济学者’, 学识渊博”。吉田不替石桥说话,据分析是担心石桥名声鹊起,会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
1951年6月,石桥的处分解除,获得“解放”。石桥回到自由党后,即与鸠山一郎联手组成反吉田阵营,不久又与鸠山一起退出自由党,另组民主党。1951年12月,吉田茂下台,鸠山组阁,任命石桥为通商产业大臣(通产相)。
其实石桥的本意是继续担任藏相,但遭到GHQ的反对。不过当通产相也有好处,通产省中的“通商”部分属于经济外交,而这个外交有相对的“独立性”。石桥正是利用这种“独立性”,为铺设日中贸易之路做出贡献。
1955年11月,自由党和民主党合并组成自由民主党(自民党),鸠山首相兼自民党总裁。一年后的1956年11月,鸠山在完成日苏建交后提出辞职。鸠山作为首任自民党总裁,没有指定接班人, 继任总裁通过选举产生。
当时自民党内派系林立,派系之间合纵连横,总裁位置争夺战十分激烈,参战的主角是岸信介、石桥和石井光次郎三人。
第一轮投票,岸信介得票最多,石桥次之,石井光次郎位居第三。因为无人超过半数,按规定进行第二轮投票。岸信介自以为胜券在握,不料石桥和石井联手,结果石桥获得258票,以7票之差击败了岸信介,当选为自民党第二任总裁,1956年12月石桥内阁诞生。
但是组阁很不顺利,一时间石桥不得不身兼数职,以至于被称为“一人内阁”。原因除了总裁选举中石桥支持者与岸派之间留下隔阂以外,在石桥支持者内部还发生了围绕阁僚和党内职位乱发空头支票问题。
石桥之所以能够击败岸信介,石井功不可没,但在组阁时二把手的位置没有给石井,而是给了岸信介。这种人事安排,名义上是为了“党内融合”,其实是有美国插手。据说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对于“亲中派”的石桥政权相当警戒,期盼亲美的岸信介上台。
石桥上台后,曾经雄心勃勃、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他把新内阁的政策主张概况为“五项誓言”,内容包括政治、经济和外交等各个方面:
在经济政策方面,提出以扩大就业和增加生产为目标,实行“公共投资一千亿日元、减税一千亿日元”的积极财政政策;
在外交政策方面,提出以“确立世界和平”为目标,针对吉田的“对美一边倒”的外交政策,强调“对美自主”和积极改善对华、对苏关系。
石桥与他的团队想通过尽早举行大选来巩固政权基础,为此在政权成立不久便在全国展开游说活动。1957年1月,石桥因过度疲劳和天气寒冷等,感冒引起脑血栓,医生团诊断需要治疗两个月。
有人说,石桥感冒是因在冷天讲演少穿了一件外套,没想到为此失去相位:当时国会马上就要开幕,但是石桥的病情恢复缓慢,当他得知自己无法出席预算审议时,毅然决定“根据自己的政治良知”辞职,并指名临时代理首相、外相岸信介为继任首相。
1930年11月,第27任首相滨口雄幸在东京站遇刺,长期没有出席帝国议会,对此石桥曾著文批判,石桥的毅然辞职也表现出了言行一致、严于律己的君子之风。
石桥内阁虽然只存在两个月,但在历史上留下了宝贵的“遗产”:
--作为建设福利国家的重要一步,为建立“涵盖全民的综合医疗保障”制度,于1957年1月的内阁会议上决定了“国民皆保险”的政策目标;
--石桥的“公共投资一千亿日元、减税一千亿日元”计划,实际上是他与藏相池田勇人合作制定的。池田本来属于吉田派,但在总裁选举中没有支持岸信介,而是投了石桥的票。后来池田当上首相,石桥的政策发展成为“收入倍增计划”。
石桥不恋权位,以国家大局为重的高风亮节,获得了在野党的赞赏。日本社会党书记长浅沼稻次郎被石桥的光明磊落所感动,称赞石桥“真政治家也”。
石桥由于及时急流勇退,退下后身体得以回复,后来依然活跃于社会舞台,还先后访问了中国与苏联。
4、战后中日贸易的开路人,两次访华,见过毛刘周
石桥湛山对华友好,渊远流长。
1911年27岁的石桥到《东洋经济新报》当记者,从那时起一直对日本侵略中国的行径说“不”。在日本“举国一致”对外侵略扩张之时,石桥没有同流合污,实属难能可贵。
东京大学教授加藤阳子在《尽管如此,日本人还是选择了“战争”》一书中指出,从甲午战争到太平洋战争,“希望战争的并非只是一部分政治家和军方,而是包括当时的国民”。加藤教授等日本许多历史学家的研究都表明,当时日本不仅媒体一边倒地鼓吹战争,自认“皇民”的民众也是狂热地支持战争。
石桥“出污泥而不染”,表现出了令人敬佩的良知、理性和勇气。
战后石桥从政,他作为政治家更关心对华关系,特别是经济贸易关系。
在朝鲜战争尚未结束的1952年1月,石桥组织了超党派的“国际经济恳谈会”,该“恳谈会”以扩大对“共产圈”贸易和日中关系正常化为目标,由财界人士和“保守”与“革新”两大阵营的国会议员组成。
参加者包括村田省藏(大阪商船会长)、北村德太郎(改进党)、平塚常次郎(自由党)、安川第五郎(安川电机会长)、风见章(社会党)和帆足计(社会党)等,这些人后来几乎都成为了促进日中友好的骨干名人。
1954年12月,鸠山一郎组阁,石桥作为通产相入阁。鸠山要改变吉田内阁的“对美一边倒”的外交方针,推进与苏联建交,同时谋求发展日中贸易。
鸠山内阁的动向引起美国的警惕,美国国务卿杜勒斯警告说“与中共建立通商关系将给美国的对日援助计划带来障碍”。据说美国的强硬表态曾让鸠山发生动摇,石桥则建议“不予理睬”。
石桥在担任通产相期间,干了一件重要实事,那就是签订了“第三次日中民间贸易协定”(1955年5月)。这个协定与前两次有明显的不同,即加强了“官方色彩”,使民间的贸易协定变成了“半官半民”的贸易协定。
新的贸易协定包括设置通商代表部、缔结政府间协定等,同时决定秋季在东京举办中国商品展览会,表明日中关系以经济关系为中心出现改善迹象。1956 年 6 月,石桥还在《日本经济新闻》发表题为“促进日中贸易”的论文,主张利用日中贸易以振兴日本的产业。
1956年12月,石桥就任首相,虽然只在任两个月,但是多次明确表达了重视发展日中关系的热情:
---他在第一次记者招待会上,强调“推进自主外交”,表示要与美国合作,但“不能向美一边倒”,今后将“与中国加深经济关系” ;
---在第一次内阁会议上,石桥关于对华政策,表示“在与联合国及自由主义各国协调之后,推进与中国恢复邦交”“要更加积极地扩大与中国的贸易” ;
---石桥提出了包括缓和“对华出口限制” “在自民党内设立促进对华贸易的新机构” “谋求统一日本民间对华贸易窗口” “在不久的将来交换民间通商代表部”等一系列具体方针。
石桥辞职之后,也为发展日中关系献计献策、奔走呼号。1959年9月, 肯尼迪与赫鲁晓夫在戴维营举行会谈后,石桥曾提出建立“日中美苏和平同盟”构想。
石桥曾两次访华,1959年9月受周恩来总理邀请首次访华时,与周恩来、副总理兼外长陈毅进行了会谈,并受到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和国家主席刘少奇的会见。
石桥多次撰文积极主张恢复日中邦交,批评日本政府的错误立场。石桥的这些主张,遭到日本右翼勢力的责难甚至谩骂,但是石桥“心有一方净土、不畏万变纷纭”,対此不屑一顾。
1972年9月,田中角荣为实现中日邦交正常化访问北京,田中在出发之前特意拜访了石桥,他对躺在病床上的石桥说:“石桥先生,我要去中国了!”
1973年4月5日,88岁的石桥结束了他波澜壮阔的人生。周恩来致电表示哀悼,电文称“石桥先生是日本有远见的政治家,多年来为中日发好事业作出了重大贡献。现在,石桥先生为之奋斗的中日邦交正常化已经实现。中日两国人民将永远纪念石桥先生。” 。
石桥留下16卷《石桥湛山全集》和《湛山座谈》《湛山回想》等著作,前者是他晚年亲自整理,由他供职30余年的东洋经济新报社出版的。
石桥有两个儿子,长子湛一曾任“石桥湛山纪念财团”理事长,次子和彦出征死于马绍尔群岛,失去爱子的石桥本身也是战争的受害者。
(作者:马成三(日本静冈文化艺术大学名誉教授)、卞毓方(人民日报高级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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