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雪峰：组织群众开会

　　按吕德文的说法，群众路线包括相互联系又相互支持的两个方面，一是群众观点、工作作风，一切服务群众，一切为了群众;二是群众工作方法，即如何开展群众工作，做好群众工作。缺少了任何一个方面，群众路线都是不完整的，并且是难以坚持下去的。当前正在全国开展的群众路线教育，主要侧重在群众观点和工作作风方面，这个方面的问题是比较容易解决的，最难解决的是群众工作方法，即如何做好群众工作的方法。

　　今年暑假在D镇调研，听原鲁戈村村主任钱建荣一席话，颇受启发，在此介绍并作简单讨论。

　　一

　　钱建荣高中毕业，之后进地方供销社工作一段时间，然后下海办起了D镇最早的五金配件商店，直到现在，钱建荣的五金配件商店仍然是D镇最大的，每年销售额有2000多万，利润几百万元。钱建荣特别喜欢琢磨问题，常给当地日报提关于语法错误和错别字的意见。2005年，钱建荣决定参选村委会主任，并高票当选。之后三年，钱建荣充分发挥自己主动性，将鲁戈村由一个落后村变成了先进村。钱建荣讲了两件与群众路线有关的事情，值得一记。

　　第一件事情是市委书记要在春节下来走访，其中鲁戈村是走访的重点，共安排了五个走访对象，分别是：退伍军人、困难户、老干部、老党员、退休教师。市委书记走访，五个人都没有提出特殊要求，市委书记一路走下来也非常愉快。因为市委书记的来访，五个人和他们的家庭都感到非常荣耀。过去没有听说市委书记还走到本村哪户人家里去，市委书记来了，该是多么大的荣耀啊。钱建荣因此认为，现在领导一定要走下去接地气，只要领导沉下去了，很多问题都是好解决的。他还说，现在七、八年过去了，市委书记走访过的这五个人，你去问他们，他们一定不会说共产党不好，因为市委书记专门去看望过他们，倾诉过他们的呼声。

　　钱建荣因此而请书法家写了“倾听”两个大字，悬挂在他的主任办公室。他总结说，无论多么大或多么小的领导干部，都一定要听老百姓的呼声，要给他们一个笑脸，不然怎样与老百姓沟通?

　　钱建荣所讲“倾听”，是一种融合了群众观点和观众工作方法的重要的工作作风。

　　钱建荣讲的第二件事情是他刚当村委会主任时，不太懂得如何开展工作，而到隔壁村挂职两个月，这两个月挂职给他以很大教育。刚去挂职，村里开干部会，结果来了很多村民，屁股坐在桌子上，这个干部显然没有办法开下去了。

　　隔壁村村支书是一个工作经验十分丰富的老干部，村支书临时将干部会开成群众会，让所有愿意讲的群众发言。一次会议没有发言完，下次会议再讲，一个一个地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竟一连开了30多次群众会。结果，村民意见讲完了，牢骚发生了，共识也达成了，反对意见也自然就没有了。隔壁村一下子由一个坏村变成了好村。

　　群众开会，就可能有很多尖锐意见，激烈批评，不合理要求，就会有人在讲，有人在听。只要让群众充分发表意见，群众中那些极端的不合理的意见，就可能越来越没有市场，一个人讲的话、提的要求有没有道理，其他村民都在看，也都会议论，没有道理的意见就越讲越没有底气，讲不下去。所有群众的意见都讲完了，正反几面的情况都比较了，该出的气也出了，气也顺了。将心比心，换位思考，不同意见变成高度共识。村务决策也好作出，村里的决策也容易执行，村级治理效果自然会好。

　　也就是说，公开、公正、公平地开会，连续开会，做到毛主席讲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允许村民议事，鼓励村民议事，让村民充分地议事，然后形成关于对错的判断，达成决策的共识，这样就可以将过去村庄中的尖锐矛盾迎刃而解。公开议事，充分议事，而不是关起门来私下个别解决问题，这是一个要害。当前群众工作中存在的严重问题是关起门来私人秘密个别解决问题，而不是通过群众公开讨论达成共识来解决问题，结果就是群众越来越不信任干部。矛盾和对立也越来越大。

　　这个意义上讲，群众工作方法的一个重要方面是不断地开会。钱建荣也因为这次挂职的教育，认识到开会讨论的重要性，他也因此在村办公室大厅正面悬挂“百姓议事厅”五个大字。

　　二

　　开会似乎人人都懂。但开会是为了什么?粗略地分，有两种不同的开会，一是民主，二是集中。民主是个广开言路，让各种意见得以发表，集中形成决策。作为民主的开会，主要不是解决集体问题而是要就现有状况达成理解的共识，是让有理的少数变成多数，让无理的多数变成少数，让问题清晰化，要求明晰化，并在此过程中将情绪变成理智，让正气压倒邪气。通过连续不断地开会所形成的气场，是一种强有力的动员，会给所有参与会议的人以政治正确的标准方案，也给敢于违反共识者以巨大心理代价。有了充分讨论及由此形成的共识，则作为集中的开会，就只是一个过场了，集中是对共识的支持，也只可能支持。这样作做的决策就不会有执行上的困难，执行成本几乎为零。民主越充分，集中越简单，执行越容易。这大概是村级治理中组织村民开会的必然逻辑。

　　三

　　开会是务虚，但正是通过开会，让所有利益相关者都参与到及有权力参与事关自己利益的充分讨论，是一种群众工作方法，这样一种群众工作方法也是一种群众观点。唯有在实践中，多多采用如倾听和开会一类既有群众观点又有群众工作方法的具体举措，群众路线教育才能落到实处，国家治理和地方治理才会更加有效。

　　2013年8月19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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