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甘岭一日:精锐的对决

作者:进击的熊爸爸 来源:微博 2019-12-26 689

 上甘岭一日:精锐的对决

  这是一张鲜为人知的照片,据信拍摄于1952年11月2日夜。照片上是一名美军战俘。此时,他神情沮丧,正从志愿军战壕里穿过。

如果仔细观察这张照片,会发现这名美军身上的军装有些特殊。事实的确如此,他身上穿的是美军新式尼龙防弹衣。在被俘之前,手里应该还拿着卡宾枪或者带有瞄准镜的狙击步枪,胳臂上还有一个有降落伞图案的臂章——他属于朝战中参战美军一支特殊的部队:空降兵一八七团。

时间拉回到这一天的清晨。天还未亮,寒气逼人。呼啸的炮弹穿过晨曦狠狠砸在半岛中部一个已被反复犁过的山头上,发出巨大的轰鸣。炮兵以此来提醒所有人:早上好!祝贺各位又活到了新的一天

经过之前连续数十日空前残酷的连续厮杀,作战双方都已经到了身心力竭的边缘。飞速攀登的弹药消耗和人员伤亡数字,令作战室的氛围令人窒息,但地图上的决心图,却又鲜明地提示退无可退。谋略已经没有意义,作战已经简化成谁能添上更多的砝码,谁能承受更多的损失,谁就有赢到最后的希望。仿佛商量好了一样,双方都不约而同在这一天,顶上了己方的预备队。

志愿军这边,12军的第一个连队凌晨刚刚趁着黑夜,接防了15军部队的部分阵地。尽管这个连队也是刚刚从别的战场上下来的,但这块阵地的地形地貌,还是令他们如梦如幻:阵地在连续重炮轰击下,宛如月球表明一般布满巨坑,混合着弹片和火药的浮土极为蓬松,走在上去一脚就淹没脚背。换防的官兵们好不容易才摸到坑道口,随手一挖,浮土下竟然埋满了敌我双方士兵的尸体。黑夜中无法分辨敌尸我尸,只好靠摸鼻子分辨,鼻子小的分不清是中国人韩国人,但鼻子大的肯定是美国人——堆在坑道口当胸墙。

而联军第八集团军顶上的预备队,就是这个空降兵一八七团。德国是最早把空降兵这一新型作战力量发扬光大的,但当历史推进到1952年,美国人成了这一领域的先行者。空降兵被美军聚力打造为新一代的突击力量,一开始就是精锐部队。

那个年代,傲气十足的美军有着无与伦比的装备支持,并且也不缺乏创新和勇气。在经历了二战的残酷历练后,美军的空降部队普遍都具备了“王牌”的气质。所谓“王牌”,就是时刻都需要用战争为自己刷新荣誉,所以当半岛的硝烟升起后,这群骄傲自信的美国大兵立即就热血沸腾起来。

具体到一七八团,又有一些更前沿的探索。这个团的训练标准和体系,与那些深陷温柔乡、又蠢又笨的陆军战五渣比,简直不是一个层次,他们立足于执行最危险、最艰难的特殊性作战任务,武器装备也是按战术体系量身打造。勇敢、冷静、果敢、帅到飞起,几乎每一个视察过他们的指挥官都赞不绝口。

好吧,如果有个更能让现代人理解的词,那就是“特种部队”。事实上,从这支部队在朝战中的几次实战中,都让人们看到了“特种作战”的雏形:仁川登陆后,当朝军开始显示出崩盘的时候,伞兵们就曾大规模空投到到危险的敌军后方,计划去截住“斩首”重要人物,以一举把战争的胜利实锤化。另外,还有个在敌乱军中寻找和解救美军高管战俘的经历——当然这没有成功,这都要怪该死的情报部门的垃圾情报。不过,每次作战都取得一定战果而且全身而退,已经是了不起的奇迹了,没人有什么不满意的。从将军到士兵都深信,只要给机会,空降团的小伙子必将能够最残酷的战斗中证明“王牌”的含金量。

范弗里特的“摊牌”作战,似乎就是为王牌出场而铺垫的名字。谁能想到,两个小小的高地,3个齐装满员的联军师在那么多重炮飞机的支援下,居然攻不下来,甚至搭了无数人命才在阵地上形成的拉锯局势,在一夜之间被对面那群衣着破烂、装备可怜的中国人给赶了下来。司令长官颜面何在?这牌局到最关键关头,是时候出“王炸”了。

这一天早上八点,高傲的“王牌”们在准备完毕后,信心满满地进入攻击出发阵地。志愿军战史记载,联军这一天投入的是韩军第9师、美军第7师和一八七空降团各2个营,而美军战史记载的,出入在于一七八空降团只投入了1个营。不过考虑到上甘岭只是两个狭小的连级阵地,联军展开6个营还是5个营,实际上差别不大。因为这样密度的兵力使用,都符合一军事名词的表达的范畴——“人海战术”。

印象和真实情况往往截然相反。很多网文或电影,都致力于这样描绘抗美援朝战争的场景:装备落后的志愿军挤在一起,在小喇叭和红旗的引导下,冒着美军弹雨进行密集冲锋,冲锋人数之多,以至于美军的机枪火力也拦不住。显然,这种描述极为扯谈。志愿军单兵装备落后,但步兵战术却丝毫不落后,“三三制”“小群多路”等战术极大稀释了防御方的火力优势,让美军射手非常头疼。

整个上甘岭战役期间,志愿军的攻击规模往往是连级,一个三人小组就是攻击方向,相比来说,联军这种整营建制的攻击规模,才更符合“人海战术”的描述。当然,我们也可以理解成,联军此次如此集中兵力,是孤注一掷,想彻底打垮当面的志愿军,为难堪的“摊牌计划”找一个可以下的台阶。

上甘岭一日:精锐的对决 

好吧,话题有点扯远了,让我们拉回到1952年11月2日早8时,决定性的进攻开始了。炮兵在这一天相当慷慨,一开始就持续向志愿军浅近纵深进行了足足4个小时的猛烈炮击,发射炮弹10万发以上。除此之外,第五航空队还出动100余架次的飞机,把前沿阵地翻了个遍。

热闹的前戏结束,主角正式出场。负责主攻志愿军597.9高地的正是一七八空降团这个营。和美七师、韩九师的部队磨磨唧唧的不一样,火力准备还未结束,志愿军前沿观察员就发现有一支美军特别积极:士兵们清一色的自动武器和草绿色的防弹衣及美式头盔,以班为单位散开散兵线,后方则有重机枪、迫击炮和无后坐力炮压阵掩护,明显构成了连续攻击的纵深配置。进攻时还有人专门释放烟幕弹,班组互相交替掩护攻击前进。其战术与志愿军的“三三”制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志愿军的观察员们并没有闲情逸致去品味鉴赏美军的标准战术,因为他们职责在身,那就是不管对方啥来路,引导炮弹干死他们就对了。几乎在空降兵发起第一波攻击的同时,后方的志愿军炮兵,也极其熟练地把火炮从隐蔽坑道内推出,然后根据观察员传递回来的信号和事先标好的诸元,把一波炮弹准确地砸在美军的进攻队形中。再牛的防弹衣面对122毫米苏制榴弹破片也是枉然。被炮弹掀飞起来的某些美国大兵们,或许突然想明白了,为啥一起进攻的步兵马鹿和韩军盟友们会表现得如此磨叽。

覆盖射击之后,志愿军火炮又迅速撤回工事掩体,以防止联军的火力反击压制。不过,这次突然的火力拦截,却已经结结实实地把空降大兵的整个进攻队形砸得支离破碎,现场指挥官不得不撤回进攻出发阵地重新组织。

当然,进攻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幸存的精锐们也好像发现前沿阵地上不少志愿军步兵工事和火力部署——那里肯定有大量的志愿军在防御。撤回出发阵地后,空降兵们又拿出了新玩意——“T”型对空指示板,引导上空的轰炸机对可疑火力点进行了一波奢侈而精准的轰炸。重磅航弹爆发所掀起的巨大尘灰,把那个小小的高地包裹进火光和黑暗之中,也令空降兵们重新鼓起了士气。

受到前面教训的影响,美军接下来的进攻就谨慎多了:有专门的炮兵群对志愿军可能的炮兵阵地进行干扰和压制,散兵线跟着弹幕徐徐前进,跃进的士兵们尽量把姿态压得很低。刚才的轰炸似乎起了作用,可怕的苏制机枪声始终没有响起,最大的困难似乎是脚下的弹坑和浮土,因为军靴会不时陷下去,行动不便。就在士兵们即将踩上前山脊线露稍微松一口气时,突然一排黑色“铁疙瘩”从反斜面升起。手雷!训练有素的士兵第一时间作出判断,并迅速就地卧倒。好吧,不排除可能会有一两菜鸟好奇抬头看看苏制手雷爆炸是什么样子,直到他们的正脸被弹片打成筛子。但菜鸟们比其他卧倒的人更幸运的是,他们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为了便于读者理解这段场景,让我们把视角拉回志愿军方面。其实和伞兵指挥官侦察估算的相差巨大,志愿军在某个最前沿阵地上并没有布置大量兵力,只放了一个班的兵力,足足有9人之多。兵力少,藏兵自然要简单很多。事实上,阵地上的地形和工事已经被用到了极致,当炮击和空袭开始的时候,全班9名士兵躲在反斜面一个巨大岩石缝改造的坑道中,安静感受着外面的惊涛骇浪。直到美军开始冲击时,才由班长指定一个或两个组(3-6人)出击。事实可能让美军指挥官感到尴尬和沮丧,可志愿军确实每次只派了这么点兵力来抵抗美军的连规模攻击。而且这点人也并非都是手持加特林的超人,这些防御者们可能连一台机枪也没有拉出来,但他们肯定是带了满满的一包铁疙瘩——苏制手雷。

 上甘岭一日:精锐的对决

如果要问什么单兵武器是上甘岭战役中志愿军的最爱,从战场上下来的志愿军战士肯定会把选票投给手雷。只有在上甘岭打过仗的人,才知道那里的真实情况。由于无穷无尽的敌我炮弹和燃烧弹,争夺激烈的阵地上始终是浓烟缭绕的,而且到处都是弹坑。在那种环境下,依靠轻武器去射击运动中的敌人,难度极大,当然也不符合志愿军的反斜面战术。反而是手雷、手榴弹这类武器,可以在山脊线背后投掷,借助坡度可以投掷很远,技术要求也不高,紧急时刻送弹药的运输员带着两颗就能顶上。据12军这个连的连队干部回忆,全连上阵地时,175名官兵除了几名干部骨干每人带了一支冲锋枪外,其余步兵都只带了手雷和爆破筒,几乎完全放弃了用子弹来防御的想法。

空降兵们很“幸运”,因为今天迎接他们的还是手雷plus版——一型被称为“莫洛托夫”的手雷。这型手雷比普通般手雷要重,威力也大得多,可以轻易撕开美军的防弹衣。当然,之所以采用这款plus版,也是被美军炮兵所赐。

那名志愿军连队干部回忆称,因为火炮已经把阵地前沿打成一尺多深的虚土,普通手榴弹扔在虚土里,“那声儿就跟水开锅式的,不起弹片”,而莫洛托夫手雷,“嗬,那家伙厉害,一炸天崩地裂的,崩开的全是碎钢片”。所以经过检验,还是plus版本适合。

当然最关键的是,经久战场的志愿军老兵已经可以将这种武器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在拉弦后,他们会把手雷在头上从容转个圈,估算好时间再扔出去,确保手雷还没落地就凌空爆炸,弹片360度无死角杀伤。这种技术有个专有名词——“空炸”。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回过头来说空降兵菜鸟们临死前看到的那一幕了:随着距离山头越来越近,美军进攻队形因为地形原因开始拥挤起来,而当他们进入手雷杀伤范围以后,躲在工事后面的志愿军,会突然连续投出几轮手雷(其实还有阵地背后发射的迫击炮弹也差不多同时落下),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空炸”的。

这个时候,就算躲在弹坑也没什么用,因为趴下后,反而身体的受弹面积增大了。几轮手雷之后,进攻的美国大兵们死伤惨重,被迫退下,留下一地尸体和濒死的伤员。直到此时,伞兵指挥官或许才悲催地认识到,他们是在和什么样的对手作战,也明白了为什么之前联军死伤如此惨重,却始终拿不下阵地的原因。

此时摆在美军指挥官面前的处境就很尴尬了,志愿军这套远距离炮兵群覆盖,中距离迫击炮拦截,近距离手雷“空炸”的防御体系近乎无懈可击,继续攻击肯定会遭受很大伤亡。如果是一般的美军部队,大概率会暂停或放缓攻击力度,依赖火力彻底消耗掉阵地上防御力量(前提是能)后再上,或者干脆换上韩军去送死。应该说,一八七空降团的选择也再次出乎志愿军意料——他们没有轻易放弃,而是硬顶着伤亡,连续发动一次次恶浪般的进攻,其顽强程度超过了战役期间任何一支美军部队,令当年在阵地上志愿军老兵们印象深刻。

而这种凶悍顽强,肯定是创造出战机的。据战史记载,激战到下午4时,美伞兵攻势越来越猛,志愿军阵地岌岌可危。关键时刻,志愿军炮兵观察员又将支援部队错看成偷袭的美军,引导炮群误炸了支援这一阵地的2个班兵力。美军伞兵趁此空隙,一举攻上了阵地——这是联军当天最大的机会。美军反应快,但志愿军更快。10多名志愿军,丝毫没有受到刚才有战友被误炸的影响,立即发起反冲锋,以极大的勇气与冲上阵地的美军对射,并趁敌立足未稳一举将这股美军赶下。当然,他们自身也伤亡殆尽。

1个小时后,危险再次来临。另外一阵地上志愿军连续激战近10小时后只剩一名班长和一个伤员,弹药也即将耗尽。面对伞兵们又一次猛攻,这名班长紧急跑到主阵地求援,可此时主阵地兵力也所剩无几,只挤出了一个3人战斗小组。在4人前往阵地的途中,那名班长和其中一名战士,又被子弹击中。剩下两名战士,一人抄着一根爆破筒冲进了即将攻上阵地的伞兵们中间。两人一人叫朱有光,一人叫王万成。战后连队派人给他俩收尸,但什么都没找到。后被追记为特等功臣,一级战斗英雄。

战后,有幸存的志愿军老兵回忆,在最后几次攻势中,美空降兵甚至连带着白袖章的纠察都参加了进攻。如果是真的,那这整个朝战中也是极为罕见的记录,也从侧面反映了这支美军部队确有“王牌”的成色。

今天,我们可以以更理性的眼光看待历史,承认对手顽强和勇敢并不是一件难堪的事,反而更加彰显了我们先烈们壮烈和伟大。其实每支军队都概莫如此:只有真正在最残酷战场与最优秀敌人作战的部队,才能最终成为精锐,并担负起更重要的任务。

事实上,朝战后美军也进行了无数次精简整编,有无数部队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但这支空降兵部队却保留下来,而且参加到今天为止美军几乎每一场战争。当然今天它已经隶属于101空中突击师了。而与它在上甘岭作战的志愿军十五军、十二军部队也都延续下来,其中有的成为空降兵部队,也有的被改编成海军陆战队,无论怎样改变,当年的战斗精神无疑在这些部队中血脉中传承,并不断接受新的检验。

1952年11月2日,当这一天太阳落山后,上甘岭的厮杀声终于慢慢沉寂下来,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但此时,双方又有数百名士兵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志愿军战史上这样记载:志愿军第91团和第86团1个连,采取灵活的战斗动作,与炮兵密切协同,顽强抗击,将一度突入阵地的敌人击退。以伤亡190余人的较小代价,歼敌1500余人。而联军则在这一天严重受挫后,作战的积极性开始陡降。4天后,联军正式下令结束在“三角山”的进攻。23天后,上甘岭战役正式结束。此时在这片不大的阵地上,作战双方已经付出了3万人伤亡。8个月后,停战谈判正式签字。

如果今天还有人问,在那么一块阵地上付出那么多条生命值不值得?那么请告诉他:和平有多珍贵,为和平所付出的代价就得多沉重。

伟大的志愿军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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