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生产具有三重掠夺性

作者:赵光辉 田明鑫 来源:中国历史研究院 2024-12-10 2408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从产生到发展的历史,是“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的过程,是“文明”伪装下不断掠夺自然、工人和其他民族国家的过程。

1888年,恩格斯同爱琳娜·马克思-艾威林、爱德华·艾威林以及卡尔·肖莱马到美国和加拿大旅行一个月,归途中写了《美国和加拿大旅行札记》,其中以提要形式作出重要判断:“资本主义生产是掠夺性的经营”。虽然恩格斯是基于旅途观感作出的判断,没有展开详细的现象描述和充分的理论论证,但这一总体性论断,为我们正确认识资本主义生产本质指明了方向。尽管一百多年来资本主义生产的基本经济环境和生产组织形式都发生巨大变化,但资本主义生产运行的底层逻辑即资本逻辑并没有质的改变。

掠夺破坏自然

资本主义生产的底层逻辑是资本逻辑,即资本的无限增殖。受资本逻辑主导,资本增殖过程中必然要消耗大量自然资源,最终突破自然环境的承载力。虽然资本主义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自然的掠夺破坏,大大加剧人与自然的矛盾。在人们陶醉于“战胜自然”时也遭受了“自然界的报复”,不仅抵消了“最初的结果”,甚至威胁着人类的生存和发展。

资本主义生产是对自然环境掠夺性开发的过程。追求无限增殖的资本逻辑必然表现出某种“生产逻辑”。虽然资本家的生产目的不是获得更多的使用价值,从商品到货币是一次“惊险的跳跃”,但是为了追求资本增殖,必然要生产大量使用价值,故而资本主义生产是不断地扩大生产和再生产规模的过程。然而,“没有自然界,没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什么也不能创造”,自然资源从人的对象性存在异化为生产的质料,自然界异化为生产商品的原材料库。由这种“生产逻辑”主导,整个资本主义社会必然出现“过度生产”,维持“过度生产”又依赖对自然资源的掠夺性开发,最终导致自然生态自我修复系统的失衡。资本主义生产中资源的有限性和生产的无限性之间的矛盾,使资本主义的生产逻辑天然具有“反生态”的本性。

资本主义生产是对自然环境毁坏性使用的过程。当马克思看到“商品价值从商品体跳到金体上……是商品的惊险的跳跃”时,已经发现资本主义生产中蕴含的危机,进而深入揭示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即生产的社会化同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矛盾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生产无限扩大的趋势,与劳动人民有支付能力的需求相对缩小的矛盾。换言之,资本主义生产制造的大量商品出现“相对过剩”的经济危机。资本主义解决生发于自身内部的经济危机的办法,是以“生产力和产品的有形的浪费和破坏”为代价,重建生产和恢复供需平衡。当资本主义生产进入周期性经济危机,利用自然所生产的大量商品会被销毁,自然资源被周期性毁坏。至于金融资本主义和数字资本主义,其基础依然是实体经济,依然是建立在对自然的掠夺性开发和毁坏性使用的基础之上。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对自然环境断裂性利用的过程。资本主义生产割裂了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关系。在马克思看来,劳动是人与自然的中介。劳动“是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即人类生活得以实现的永恒的自然必然性”,因而无论在任何社会中,人类要生存和发展,都必须不断地实现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但在资本主义生产中,由于劳动的异化,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关系发生断裂。资本主义生产发展的过程中,技术和生产的结合,破坏了一切财富的重要源泉——土地:为了得到耕地,资本家毁灭了森林;为了获得更多的粮食,化学肥料耗尽了地力;为了降低生产成本,工业废水污染了土壤;为了发展工业,占用了大量农业土地……总之,资本主义生产导致土地再生产的必要条件被持续切断,进而打破了新陈代谢的循环,在人与自然之间制造了“裂缝”。土地仅仅是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对自然资源断裂性利用的最为基础、最为典型的一个代表。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自然的破坏掠夺导致了“日益腐败的自然界”,最终的结果就是生态危机——自然资源的枯竭、生物多样性的消失、水土流失与污染等,尤其以20世纪30—60年代“八大公害事件”为典型代表。今天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山清水秀的优良生态环境,不过是掠夺发展中国家生态资源、向发展中国家转嫁生态危机即“生态帝国主义”的结果。

奴役剥削工人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仅严重破坏自然环境,还严重损害财富的另一重要源泉——工人。资本增殖的过程,也是资本对工人掠夺性奴役的过程。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掠夺工人的生存环境和身体健康。资本主义生产对自然环境的破坏性掠夺造成“日益腐败的自然界”,而这“日益腐败的自然界”成了劳动工人的生活要素。工人生活在严重污染的环境中,身边到处是臭气熏天的死水洼,狭窄、曲折、肮脏的街道,四处飘散的垃圾……恶劣的居住环境下,最基本的清洁条件都无法满足。猩红热、伤寒、肺结核和其他肺部疾病在工人之间肆虐,而这些都是“由于工人的住宅很坏、通风不良、潮湿和肮脏而引起的”。即便如此,他们依然要拖着虚弱的身体到环境极其恶劣的工厂上班,否则他们最终会被饿死,因为“他只有作为工人才能维持自己作为肉体的主体”。从历时态看,虽然今天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人生活、工作环境和健康状况得到改善,但从共时态看,他们依然生活在最差的环境中,依然承受着生存环境和身体健康等方面的巨大压力。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工人物质条件和精神生活进行双重剥削。在最低的生活条件都难以保障的情况下,资本家仍对工人进行精神剥削。虽然劳动力成为商品是资本主义生产得以实现的前提条件,但劳动和资本又是对立的关系,因为“工资是资本的牺牲”。因此,资本家尽可能地压低工人工资,使其仅仅达到维持肉体存活的最低限度。即使如此,工人也只能在环境极端恶劣的工厂里整日面对着枯燥、机械、重复的工作,如同机器一般,最终“变成了机器的单纯的附属品”。这样的劳动虽然生产了美,但使工人变得畸形;虽然机器代替了手工劳动,但同时使工人变成机器;虽然“劳动生产了智慧,但是给工人生产了愚钝和痴呆”。在资本主义所谓的“文明”社会里,工人变成资本增殖的工具,劳动变成纯粹谋生的手段,这样的劳动不是把工人带向文明,而是把工人推向黑暗和野蛮。因此,工人“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今天,资本主义生产依然在不断地形塑“单向度”的人。

资本主义生产残酷剥削工人的剩余劳动。工人的剩余劳动是剩余价值的唯一来源。以不同的手段来榨取工人的剩余价值,就成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工人掠夺最严重的层面。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工人本质力量对象化的过程发生异化,“劳动的这种现实化表现为工人的非现实化,对象化表现为对象的丧失和被对象奴役,占有表现为异化、外化”,工人创造的劳动产品与工人对立和分离。工人生产得越多,他能够消费的越少;他创造的价值越多,他自己越没有价值。也就是说,“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工人越劳动,自己就越廉价。如果工人不能为资本家创造剩余价值,那么将不再有存在的意义。

侵略他国

“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自诞生之日起,就充满血腥和暴力。不仅仅是对自然的破坏性掠夺和对工人的奴役性剥削,对外扩张掠夺伴随着资本主义一同产生,“而对他们的这种剥夺的历史是用血和火的文字载入人类编年史的”。

资本主义形成过程是血腥侵略民族国家的过程。资本原始积累的历史过程从15世纪末期开始,直到19世纪初期资本主义制度在西欧、北美普遍确立为止。在资本原始积累过程中,除了凭借暴力对本国农民土地的剥夺外,更依靠掠夺式的海外贸易、殖民掠夺、海盗抢劫和奴隶贸易等手段。西方主要国家葡萄牙、西班牙、荷兰、法国、英国等先后掀起早期殖民扩张浪潮,甚至发动商业战争。从16世纪开始,殖民主义者开启惨绝人寰的“黑三角贸易”,给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带来大量且廉价的劳动力,推动了资本主义国家工商业的发展,使欧洲的资本主义经济充分发展,是欧洲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重要步骤。但是与此同时,“黑三角贸易”对人的奴役和摧残不可估量,不仅使非洲丧失将近一亿精壮劳动力,而且造成大量种族和政治矛盾,这是当今非洲仍时时陷于战乱、饥荒、疾疫、贫困等泥潭的真正根源。

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也是“和平”掠夺民族国家的过程。由于资本主义发展不平衡,新老帝国主义为争夺霸权和重新瓜分殖民地先后引发两次世界大战。二战后建立了以主权国家为单位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国家利用不平等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压榨剥削发展中国家。政治上,固守冷战思维,大搞集团政治,挑动对立对抗,打着民主、自由、人权的幌子发动颜色革命。经济上,以工业优势掠夺发展中国家的自然资源,以资本优势控制发展中国家经济命脉,以货币优势收割全球财富。军事上,穷兵黩武,扩增军事基地,扩大军事集团,大搞军事威胁,甚至扶植代理人发动局部战争和组建傀儡政权。科技上,利用科技优势持续构建“科技联盟”,挑起“科技战争”,大搞技术封锁,遏制发展中国家科技发展。文化上,实行“媒介渗透”,操控社交媒体推广所谓“普世价值”,奉行双重标准,炮制威胁言论,利用文化霸权对社会主义国家“和平演变”等。戴着“和平”面具的掠夺,维持着西方发达国家优势地位,却使发展中国家陷于长期贫困落后。解决南北关系的矛盾、处理好南北关系的实质,是构建平等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打破和消除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控制和剥削。

一言以蔽之,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从产生到发展的历史,是“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的过程,是“文明”伪装下不断掠夺自然、工人和其他民族国家的过程。

(作者单位:温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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