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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社会内伤严重 外部干预打开魔盒 利比亚陷入严重困局

作者:   来源:人民日报  

  8月14日,的黎波里一所油库升起浓烟。

  8月11日,在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西郊,两名儿童走过遭炮火损毁的民房。

  2011年3月28日,在埃及与利比亚边境的塞卢姆口岸,滞留在此的难民跨越海关栅栏。

  6月23日,几名利比亚人走过首都的黎波里街头的选举海报。

  7月30日,法国军方人士在监督撤侨行动时接听电话。法国曾积极投入利比亚战争中,如今对于当地重建并无兴致。

 

  联合国利比亚支助特派团(联利支助团)8月17日发表声明,谴责民兵武装在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的冲突升级。自7月13日以来,分别支持世俗势力和宗教势力的两派民兵武装在的黎波里国际机场一带持续爆发冲突,利比亚局势全面失控。

  2011年利比亚战争结束后,在战争中涌现的民兵武装坐大,再加上利比亚迟迟未能重建正规军和警察体系,临时政府对民兵武装的控制力几乎为零。包括美国、法国、英国在内的西方国家没有积极斡旋,而是纷纷关闭使馆。利比亚是否将滑向全面内战,令人担忧

  

  很多利比亚人的部族认同大于国家认同

  利比亚地处北非,兼具中东与非洲双重属性,因富藏石油,在卡扎菲政权垮台前,曾被称为“中东与非洲最稳定、最富裕的国家”之一。之所以形成当前动荡局面,西方军事干预推翻卡扎菲政权是肇事之因,但也是历史和现实、内部与外部等诸多复杂因素长期综合作用的结果。

  传统上,利比亚主要由西北的的黎波里塔尼亚、东部的昔兰尼加和南部的费赞三部分组成,彼此间关联性并不强,各自都建立过王国。公元7世纪,阿拉伯人入主北非。16世纪,奥斯曼帝国统治该地。1911年至1912年,利比亚沦为意大利的殖民地。1934年,墨索里尼将的黎波里塔尼亚、昔兰尼加和费赞三地合并,并取名“利比亚”,这是古希腊人对除埃及以外的北非的称呼。二战期间,利比亚被英、法两国占领,实行分治,直至1951年12月24日才被允许独立建国,并沿用利比亚这一称谓。

  利比亚长期被外来人统治,迄今建国只有短短63年。独立之初的利比亚,很大程度上是由部落社会直接过渡而来,国家整合任务远未完成,而这一特征在独立后数十年内并未发生重大改变。在卡扎菲执政时期,虽对部落社会进行了改造,使得大多部落民由游牧生活变为城市定居,但部落的广泛社会影响依然不可小视。

  由部落主导的利比亚社会,既无民主传统,也缺乏国家认同和现代民族国家意识。对很多利比亚人来说,部族身份远大于国家认同。据不完全统计,至今利比亚仍有数百个部落,其中规模较大的有130多个。卡扎菲长期操纵部族关系,部落间关系恶化,导致矛盾与冲突在他死后集中爆发,部落政治抬头,成为当前乱局的重要冲突源。因此,利比亚实际上一直挣扎于传统与现代的冲突之中。

  卡扎菲的统治留下诸多社会“内伤”

  在卡扎菲长达42年家族式铁腕统治以及特立独行的治国理政方式下,利比亚不仅未能走向民主、富强,反而留下诸多社会“内伤”。

  1969年9月1日,受埃及革命的影响,以卡扎菲为首的“自由军官组织”发动军事政变,推翻了伊德里斯王朝,成立阿拉伯利比亚共和国,从此开始了在利的长期统治以及政治实验。政治上,他主张建立体现“直接民主”的“人民政权”;经济上,他推行“伊斯兰社会主义”,建立国家绝对控制的国有经济;社会文化上,他不仅发起“焚书运动”,还禁止西方音乐和图书在利比亚传播,不准学校讲授英语、法语;外交上,他主张泛阿拉伯主义和泛非主义,大力鼓吹阿拉伯统一,反对西方,支持“被压迫者”。上述一整套理论,被卡扎菲称为“世界第三理论”。1977年3月,卡扎菲发表《人民权力宣言》,宣布利比亚进入“人民直接掌握政权的民众时代”,取消各级政府和议会,代之以“人民委员会”和“总人民委员会”“人民大会”和“总人民大会”,政府首脑和议会议长则叫做“秘书”。卡扎菲本人也辞去一切领导职务,改称“革命导师和领袖兄弟”,但实际仍是最高领导人。

  卡扎菲的理论与现实严重脱节。实际上,他搞的是个人独裁、家族统治,政府和议会成为橡皮章,无法律、无政党。对竞争对手和异己分子,卡扎菲毫不留情,通过国家安全法庭等司法机构严厉惩戒。他经常公开处决反对他的政治活动家,确保没有一个人能挑战他的权威。他任人唯亲,同时在地区、部落以及支持者和竞争者之间玩权力平衡游戏。出于对军队可能发动政变的担忧,他对军队建设态度冷淡,正规军缺乏训练和先进武器,但对其私人卫队和雇佣军却投入巨大。

  虽然利比亚经济因滚滚而来的“石油美元”而得到较快发展,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人类发展指数在中东、非洲名列前茅,但经济社会问题依然丛生。首先,经济发展畸形。国家严重依赖石油出口、长期遭西方制裁,石油业发展受限、国营企业效率低下,私营经济受到限制、腐败严重,石油财富分配不均,居民收入基尼系数一直保持在0.5以上。其次,地区发展不平衡。利比亚西部经济发达,而拥有80%石油储量的东部以及南部投资很少、失业率高达21%,尤其是青年就业问题严重。第三,在对外关系上,卡扎菲乖张的政策也得罪了一大批国家。上世纪70年代,卡扎菲曾积极推动利比亚与埃及、叙利亚、突尼斯、摩洛哥、苏丹以及伊拉克等国合并,但一再遭冷遇,失望之余,他在90年代又转向非洲,大力推动成立非洲联盟、非洲合众国,以“非洲王中之王”自居。卡扎菲时代的利比亚看似风平浪静,却是高压下的稳定,表象之下潜伏着巨大危机。

  西方用战争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利比亚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卡扎菲个人因素外,外部力量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2011年3月,北约滥用安理会1970号决议,以所谓的“保护责任”名义,对利比亚动武并推翻卡扎菲政权。由于时任法国总统萨科奇在军事行动中非常积极,这场战争也被舆论称为“萨科奇的战争”。北约不仅再次制造了军事干预别国内政、违反国际法准则强行进行政权更迭的先例,更严重的是,军事行动破坏了利比亚久已形成的政治力量平衡和秩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北约对利比亚动武的借口是防止人道主义灾难,但事实证明这是一个赤裸裸的谎言。战后,利比亚一次次发生大规模流血冲突,西方却选择听而不闻。西方“此一时彼一时”,恐怕有两个原因:一是当时有意借机推广“民主”,后来却担心陷入动荡泥潭难以自拔;二是当时借机除掉卡扎菲,却发现被支持的“革命者”不仅不感激,反而“恩将仇报”,美国驻利比亚大使就在班加西被袭时丧生,利比亚因此成为奥巴马政府中东外交的“滑铁卢”。美国参议院对外关系委员会资深成员鲍勃·考克尔就批评奥巴马是“不可信赖的盟友”,指出奥巴马在破坏了利比亚社会秩序后任由其陷入动荡,这一政策使奥巴马在地区盟友中“丧失信誉”。

  重建一个国家谈何容易。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主席理查德·哈斯指出,推翻现政权是推进中东民主化进程中难度最低的一步,更重要的是,创建并支持一个正常运转的政府。可惜,西方在战时曾信誓旦旦地声称将帮助利比亚走向民主和自由,将与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合作,确保政权过渡“平稳且具有包容性”,但事实证明是空话。北约在利比亚留下一个烂摊子后迅速掉头走人,除了对输出军火和购买石油感兴趣外,对利比亚国家重建、恢复秩序并无兴致。即使现今利比亚政府一再呼吁西方国家进行军事干预,它们也回应冷淡。

  权力真空使乱局无休无止

  由于卡扎菲政权轰然倒塌,北约撒手不管,战后利比亚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权力真空。随着卡扎菲的死亡,在反抗卡扎菲斗争中由各方势力组建而成的短暂同盟很快瓦解,并展开激烈的权益争夺。利比亚很快陷入政局动荡,群雄割据,安全局势不断恶化,长期积累并遭到压制的各种矛盾集中爆发,国家失序。

  截至目前,利比亚两派民兵武装在首都的黎波里的武装冲突已持续一个多月,且有愈演愈烈之势。与此同时,在班加西、德尔纳、扎维耶等地的武装冲突也在继续。面对利比亚官方和国际社会要求立即无条件停火的呼吁,各派武装置若罔闻,利比亚局势全面失控。

  此外,在利比亚东部城市班加西,由世俗势力代表人物、退役将领哈夫塔尔控制的武装与“安萨尔旅”在内的宗教民兵武装多次展开激烈交火。面对愈演愈烈的武装冲突,利比亚国民代表大会、临时政府、总参谋部束手无策。自8月3日以来,利比亚官方再未公布冲突的伤亡人数,卫生部门坦承已无法进行相关统计。

  有几大因素助推利比亚陷入混乱难以自拔。首先,政权瘫痪,政府孱弱、无效,更迭频繁。卡扎菲死后,利比亚派别林立,出现多个权力中心,中央政府缺乏权威,频遭各方挑战。自卡扎菲垮台至今不到3年时间,利比亚已更换5任总理,制宪进程缓慢,新宪法迟迟不能出笼。东部和南部的地方主义、分裂倾向令人担忧。其次,各种主义、派别和势力斗争尖锐,部落政治大行其道,全国对话踯躅不前。卡扎菲时期利比亚无一个政党存在,但目前全国有374个党派及政治团体。各派除了争权夺利外,其争执的核心问题是关于国家发展方向、制度和模式的选择。一些政治力量背后还有境外支持背景。第三,安全真空导致安全局势不断恶化。一方面,政府军、警察部队非常虚弱,另一方面民兵武装充斥全国各地,拥兵自重。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全国共有大大小小400多支民兵武装。利政府收编和解除民兵武装的努力始终没有效果。此外,枪支泛滥,宗教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威胁日益上升,也是一个严重问题。最后,经济发展停滞,作为国家经济命脉的石油生产停顿,石油出口几次中断,政府失去财源更难维持。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研究所中东研究室主任、研究员)

  本版图片均为新华社发

  版式设计:李姿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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