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乡村的文化自觉是如何被唤起的？

何 慧 丽

改革开放30年之后的中国乡村，被卷入全球化、市场化和现代化规则指导下的发展主义潮流之中，出现了劳动力、资金、资源外流的现象，以及城市生活方式及其文化下乡等跨步奔向现代文明的多种现象，从而挤压了乡村文化自身的生存空间。然而，乡土中国无论在愿景之下如何“奔跑”，其仍然没有、也不可能变成“离土中国”，而只能成为“新乡土中国”，因此今日乡村之可持续生存亟需文化自觉建设。

新乡土中国的文化自觉，即当今留守在乡村的人们文化精神系统的自觉性，是“吾人生活之所依靠”（梁漱溟语）。这种为乡村人群提供一套人生观、世界观的自觉性的唤起，是从尊重农民主体当下的生活、生产方式开始的，也是通过对本土传统文化的唤起、激发、呵护开始的。

2011年3月，我被任命为开封市市长助理（挂职）。这样，我们在中原的乡村建设范围就由原来的兰考县扩大到了开封市所辖的其他县区。在新试点中，我们仍然把唤起符合乡村人长远活法的乡村文化自觉意识作为乡建内容之重点；发扬8年以来一贯的乡建作风——深入村庄、红军路线（与村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不拿农民一针一线）；也更持守了日渐明晰的乡建思路——因势利导、多方参与，以及颇有成效的行动方式——推己及人、见微知著。

任何事情都首先要尊重乡村基层干部群众的主观意愿，进而因势利导，形成“外发促内生”的良性沟通。中国农业大学社会学系的学生要进行小学期社会实践活动，河南大学三农发展研究会也要开辟新的乡建试点。而尉氏县岗李乡的乡长、书记也已多次邀请我们。这样，两所高校共有50人在县乡的支持和推荐下，被分到四个村庄——尉氏县岗李乡的袁楼村、三石村、窝沈村和战庄村。

知识分子在村庄里要做事，首先需要做基线调查研究，其主要经验，就是“三位一体”行动的自觉贯彻。所谓“三位”，是指外来者的调查研究、乡建行动和自身建设缺一不可；所谓“一体”，是指这三种行动任务统一于发掘村庄价值、践行乡建大道的事业之中。

调查研究是任何乡建行动一开始均要从事的基础性工作，因为乡建需要“从他们所知开始，用他们已有来改造”（晏阳初语）。农民所知是什么？已有又是什么？这都需要认真调研才能把握。每天上午，同学们在带队老师的指导下，分小组走村串户，调查村庄治理、生态资源环境、经济发展机制、社会伦理结构和文化信仰特点。

因为调研对象是活生生的有思想有情感的人，而且是社会中的弱势群体，所以，外来者得表达他们的善意和谦虚，使得被调查者乐于接受、配合调研工作，而不是怀着戒备之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必要有乡建行动伴随着客观调研。然而，初涉乡村的青年志愿者，能做什么样的乡建工作呢？

长期的经验证明，大学生在乡村文化自觉的引发中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这种引发功夫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在支教中加入传统的文化因素，尽可能增强乡村青少年的地方性传统知识，比如对村志村史的介绍、对《三字经》、《弟子规》读本的学习等，增强他们的历史感和村庄场域感。二是参与组建村庄文艺队建设，软化村庄中的宗教隔膜（比如信佛、信主的互不往来）和冷淡的人际关系，唤起大众参与的积极健康的在地文化，比如群众健美操、养生操和丰收秧歌，等等。每天下午是支教的时间，傍晚，则是在村庄公共空间——比如操场、村委会大院等场所进行农民文化建设的时间。

假如调查研究能够顺利进行，是因为乡建工作做得好，村里干部群众友善配合；而乡建工作做得好，则是因为调研中发现了村庄的积极分子和骨干力量，即具有影响力和带动性的“大社员”（贺雪峰语）。二者关系是辩证统一的。

此外，外来者的自身建设也非常重要。自身建设是一种自觉性，它是从态度和能力上胜任调查研究的关键，也是进行乡建行动的起点和原发推动力。自身建设包括统筹协调能力建设，更包括了细微的日常生活行动。乡村建设并不外在于知识分子的自身建设，其中贯穿着“自立者立人”的行动哲学观，体现着推己及人、见微知著、知行合一的精神。

市场经济社会里一切都向金钱看齐，造成了广大乡村的社会破败和道德缺失。社会破败呼唤社会建设，道德缺失亟需道德唤醒。若问乡村建设的核心任务是什么？那便是社会建设和道德建设。其起点是外来力量介入时推己及人、知行合一的激发和带动。这个道理很简单，就是要求别人做到，首先自己要做得到。以学生做饭为例。带队老师要先带头做饭，学生就会跟着学，这样，做饭的问题就会得到解决。再以保护公共空间的环境卫生为例。带队老师以身作则，先捡拾垃圾，进行分类，然后再亲自打扫院落；接着，大学生们就会跟着做；村里小孩就会学着做；然后，孩子的妈妈、奶奶们也会从我做起。一直到最后，大家都争着拾捡垃圾、美化家园。人人动手，发动群众的“机关”就在这里。

从事乡建的志愿者，会牢牢记住“多元文化为根”（温铁军语），会永远以平民化的情怀，遵循“调查研究、乡建行动和自身建设三位一体”的辩证统一关系，推动乡村文化自觉的伟大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