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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呈祥:必须清除文艺领域的历史虚无主义

作者:仲呈祥   来源:文艺报  

      《中共中央关于繁荣发展社会主义文艺的意见》中深刻指出:“正确反映中华民族五千多年文明史、中国人民近代以来斗争史、中国共产党奋斗史、中华人民共和国发展史、当代中国改革开放史,生动反映各族人民维护祖国统一、海外儿女心向祖国的心路历程。旗帜鲜明反对历史虚无主义,抵制否定中华文明、破坏民族团结、歪曲党史国史、诋毁国家形象、丑化人民群众的言论和行为,反对以洋为尊、唯洋是从,引导人民树立和坚持正确的历史观、民族观、国家观、文化观,不断增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由于一股历史虚无主义思潮沉滓泛起,不仅染指政治、历史、社会界,而且也顽强地在文艺领域登台表演,危害所及,理应引起高度关注。

  习近平总书记2014年五四青年节在北京大学曾深刻指出:改革要深化,历史要前进,“离不开哲学精神的指引,离不开历史镜鉴的启迪,也离不开文学力量的推动”。这里的排序是“哲、史、文”:哲学管总,哲学通,一通百通;史学是镜鉴,值得重视;而文学在此指包括各种文学形式在内的连同音乐、美术、戏剧、电影、电视剧、曲艺等人类以审美方式把握世界的各种艺术形式,时代和人民需要作家艺术家以优秀作品提供智力支持和精神能源。这“三个离不开”,与毛泽东同志当年向全党全国人民发出的“读点哲学”、“读点历史”和“读点鲁迅”伟大号召一脉相承。而“灭人之国,必先去其史”。历史虚无主义鼓吹者意欲逆转改革和历史的走向,也势必要染指文艺领域,炮制代表他们的哲学观历史观美学观的作品,去搞乱人们的哲学思维,去歪曲历史精神兜售唯心史观,从而败坏中华民族的哲学素养、史学修养和美学涵养。

  历史的主体是人,活跃于历史事件中的人决定着历史发展的走向。文艺作品对重要历史人物的艺术塑造和对重大历史事件的艺术再现,历来是唯物史观与唯心史观交锋的焦点。对于经过历史和人民长期检验已有定评的重要历史人物与历史事件,历史虚无主义的鼓吹者往往祭起“还原历史”、“重写历史”、“反思历史”的旗号,以二元对立、非此即彼、好走极端的单向哲学思维加以逆向重塑,颠倒黑白,大作翻案文章。比如对近代历史上如慈禧、李鸿章、袁世凯这样的人物形象塑造,不是考其全人,透过现象,抓住本质,全面把握,而是随意剪裁,拼凑史料,以偏概全,指鹿为马,渲染个别现象掩盖本质、夸大支流否认主流。甚至对像蒋介石这样的人物形象塑造,也想当然地大肆表现其“人性深度”的一面,有一部电视剧送审时就杜撰出这样的情节——他逃到台湾后,居然深刻反思,教育蒋经国,在海边问:“经儿,你读过毛润之写的《沁园春·雪》吗?”蒋经国答:“读过。”“写得很有气势呀!我们这边的人,即使(陈)布雷先生在世,也写不出的!但润之没有写完,他应当在‘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之后接着写‘尚有蒋公,待在宝岛……’”试问,蒋介石会如此讲话和反思吗?这纯属历史虚无主义的一厢情愿的瞎想。好在这段瞎想在该剧正式播出时被理所当然地删去了。在纪念中国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时还播出过这样一部电视剧,从1943年春写起,开篇便道:六年前,国民党军统就派五十余名特勤人员化装成老百姓潜伏在某个城镇,与日本侵略者展开谍战,争夺从北京故宫转移到此的一批国宝。这是明显的历史虚无主义的瞎编,6年前即1937年春,七·七事变前,还没有成立军统,戴笠手下的组织还叫复兴社呀!之后,该剧不是从抗日战争的生活这个创作的“源”出发,而是完全从西方“类型片”中的“谍战剧”和“夺宝剧”的结构模式和艺术技法这个创作的“流”出发,去编织情节、塑造人物。这就完全悖离了唯物论的反映论,陷入了唯心史观的泥潭,虚构出抗战历史的大不真实:只有中国共产党倡导的抗日民主统一战线才能充分发动人民群众团结抗日,而蒋介石的抗日只是国民党正面抗日,历史上哪里有过军统发动人民群众抗日保护国宝的实绩?毋庸讳言,过去由于“左”的思想影响,银屏上影视艺术作品曾一度只表现中国共产光领导下的八路军、新四军和人民抗战,但后来也出现了如《血战台儿庄》《中国远征军》等一批描写国民党军队抗战实绩的影视剧,这就比较全面了。但再后来,一些作品为了吸引观众眼球,片面追求票房和收现率,越来越背弃历史的真实,走向极端,专门编织“歪瓜裂枣”、和尚尼姑抗战的故事,不是说在共产党和进步势力影响下完全没有发生过这些故事,而是说此乃支流,决非主流。甚至极端到针对中华传统诗词讲“商女不知忘国恨”,有作品就专门反其道而行之,极力渲染“妓女最有爱国情”。历史虚无主义鼓吹者所持的这种二元对立、非此即彼、好走极端的单向哲学思维,是与唯物史观历来倡导的考其全人、观其全事、兼容整合、全面辩证的哲学精神格格不入的。

  历史的镜鉴值得珍视。中华民族历来有着以史为鉴、以古观今的文化传统。不懂得自己民族历史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不珍视自己民族历史镜鉴的民族,是悲哀的民族。所谓文化自觉,要义之一就是自觉认清自己民族的历史文化、历史精神、历史经验的独特价值与作用;所谓文化自信,要义之一就是要自信自己民族独特的历史文化、历史精神、历史经验至今仍能与当代文化相联系、与现代社会相协调,仍能与时俱进地实现创新性的转化、创造性的发展,仍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深刻的启示力。在中华民族丰富多彩的艺术画廊里,有着一系列历经历史和人民检验的优秀的历史题材作品及其所塑造的典型人物形象,已经代代相传,深入民心,形成了一种审美定势,哺育了广大观众。比如,尽管“春秋无义战”,但以春秋吴越战为题材的不少成功作品如由陈道明和陈宝国分别主演的两部长篇电现剧和梅兰芳的代表作之一京剧《西施》等,都把勾践塑造成“十年生计”、卧薪尝胆的民族精神形象,把西施塑造成热爱故土、牺牲自我、外美内秀的伟大女性形象,把范蠡塑造成足智多谋、顾全大局的优秀知识分子形象,把夫差塑造成以强凌弱、失道寡助的侵略者形象。这些成功的艺术形象,蕴含着中华民族代代相传的优秀文化基因,彰显着中华民族极富生命力的美学精神,体现着中华民族的历史传统、价值取向和道德追求,早已深入民心,赢得共识,成为一种凝魂聚气、强基固本的精神资源。但是,却有一部作品打着“创新”旗号,借“重写”历史和“发掘”人性复杂性,反其道而行之,第一场戏就描写越王勾践战胜吴王夫差完成复兴大业后,亲自迎接西施归国,一见西施如此美貌,心想岂容范蠡享用(西施与范蠡有约在先,越胜吴后是要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于是背信弃义地将西施拦劫进宫,纳为嫔妃。这一笔,竟把中华民族艺术画廊里的这位卧薪尝胆的民族精神艺术形象,改写为“一匹色狼”!往后,便描写一旦入宫,龙床上发现西施腹中已怀夫差的敌种,(虚无地假想西施人性复杂,伺奉勾践,焉能不怀孕?)于是龙颜大怒,将西施发配。这一笔,又将这位世人称颂的伟大女性形象改写为“一个荡妇”!再往后,竟想当然地顺势编出范蠡闻听此讯,怒发冲冠,赶去当面怒斥西施背弃当年的山盟海誓。这一笔,进一步把中国历史上这位深入民心的了不起的知识分子形象改写成“一个头顶绿帽子的小肚鸡肠”!这样,中华民族艺术画廊里的这一系列优秀的人物形象都被逆向颠覆、重新改写了,也就是说,这些优秀的人物形象中蕴含的优秀文化基因都被“西化”为“转基因”了,所彰显的中华美学精神都被解构为“时尚”和“市趣”了,所体现的历史精神、价值取向、道德追求都被“反其意而用之”了!

  文艺领域里历史虚无主义思潮影响和危害所及,严重地表现在对待中华民族的经典文艺名著上。珍视经典名著,敬畏经典名著,是一个民族文化自觉与文化自信的文明标志。经典名著之为经典名著,就因为其经过历史上人民的检验,显示出史学上美学上的永恒价值与魅力。随着历史的行进,经典名著当然也须不断重新发展、不断与时俱进。改编经典名著,是传承和发展优秀文艺历史传统的正途。但须指出,正确的改编,务必尊重原著的精神价值取向和审美风范,沿着顺势方向在新的时代背景和文化语境下加以丰富、深化、发展,以求真正意义上的创新;切不可反其道而行,朝着逆势方向或东施效颦西化观念、或横加扭曲、篡改、颠覆,并美其名曰“创新”。譬如,鲁迅高度评价过的左联的柔石的小说名著《为奴隶的母亲》,描写半封建半殖民地时代一种反人性反人道的丑恶社会现象:富有的地主的老婆生育不成,便花钱“租”用穷人的妻子来家当生育机器,为自己生子后再轰出家门。有一部戏,居然把原著的这种深刻的批判意识和人文精神都解构、颠覆了:改编成地主花钱把农民的妻子“租”到家,为自己怀孕生子,地主背着老婆慈善地“关照”农民的妻子,时而赠其手镯,时而送其钱币,终于“感化”了农民的妻子,令她深感“幸福”,甚至要抛弃丈夫儿女、自愿留在地主家不走了!请看,这岂不是把“为奴隶的母亲”改编成了“当奴才的母亲”,岂不是完全颠覆了原著的主题意蕴和价值取向?令人不解的是,这部作品居然还受到追捧并获得奖项。再如,《三国演义》作为古典名著,早已妇孺皆知。赤壁之战作为战争史上实行统一战线以弱胜强的著名战例,早已彪炳史册。但最近有部拿了大奖的戏,竟以“创新”名义作如此改编:一开场,曹操兵发83万,浩浩荡荡,要荡平东吴,当晚,他头痛病发作,名医华佗为其针灸,解除病痛,医者仁心,华佗劝其不要发动这场战争,以免涂炭生灵,伤及无辜,他向华佗口吐真言,说自己其实也不想打仗,主要为的是朝思暮想美女小乔,如果周瑜答应献出小乔,我就收兵。岂不论曹操这话究竟是戏言还是用计,这完全歪曲了《三国演义》中的曹操形象。鲁迅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中曾精辟指出,提及曹操,人们就想起戏曲舞台上那个奸雄花脸曹操。其实,历史上的曹操并非如此。在我看来,曹操至少是一个英雄。此言极是。曹操是大政治家、大军事家兼大文学家,他发兵破吴,旨在完成统一大业,决非为了一个美女!接下来,《三国演义》竟被改成“两国演义”,这里没有蜀国刘备、诸葛亮的事了。小乔变成草根民间女,既无姐姐大乔,也非乔玄国老之女。她只在乡间有一结拜的干姐姐叶儿,叶儿家卖豆腐,丈夫王小六是个赌徒,常把妻子交给的买黄豆的钱拿去输光,故而夫妻吵闹”。小乔虽然嫁给周瑜做了大都曾夫子,却不忘民间情怀,还深入民间,到叶儿姐姐家调解家庭矛盾,劝说叶儿道,“小六可赌赌博、搓搓麻,算不得大节”。这又是历史虚无主义瞎编。麻将是由明末的纸牌到清代才发展形成的,魏晋时期何来“搓麻”?还有,赌博何只是小节?可见,虚无历史就是非历史,就是功利短视。再往后,周瑜发兵抗曹了,小乔赶紧回家劝阻,独自一人,驶一叶小舟,跨过长江,直奔曹营而去。这边华佗因再劝曹操收兵激怒丞相被关押起来,药箱还扔在曹操帐中。曹操怒气不息,抬头却见小乔不期而至,由怒转喜。只见小乔义正辞严地教育曹操:做人要讲诚信,丞相许诺,只要我至,即刻收兵,现在我来了,该你兑现诺言了!曹操听罢,一受刺激,头痛病又发作了。小乔便让大家镇静,说自己曾跟华佗学过针灸,于是从药箱里拿出根针,扎将下去,顿见奇效。曹操病痛解除,嚯的大叫一声“大都督夫人,收兵!收兵!”最后一场戏,莺歌燕舞,小乔和叶儿带着孩子,过着安宁、和谐、幸福的生活。请看,在这里,历史上的著名战例赤壁之战完全被“虚无”了,蜀国的刘备、诸葛亮在这场战争中也完全被“虚无”掉了,曹操的大政治家、大军事家、大文学家形象更完全被“虚无”了!更严重的是,这股有哗众取宠之心、无实事求是之意的戏说历史、解构经典的虚无主义歪风,正在危及并削弱中华民族优秀的历史传统、历史意识和历史精神!

  在今天这个被称为“读图的时代”,应当看到,文艺作品对于整个民族的史学观美学观的形成至关重要。坚持唯物史观反对唯心史观,坚持实事求是反对形而上学,认真清除文艺领域里的历史虚无主义,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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