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东八路军三战彭家洼
——兼谈第一次彭家洼伏击战独特作用
董连辉
多年来，源于寻踪欧阳波平前辈抗战足迹，结合抗战老人讲述与落满灰尘残缺不全的史料记载，我注意到迁安彭家洼这个村庄独特抗战经历，1942年夏、1944年夏秋，八路军十二团曾三次在此伏击日伪军并取得胜利，特别是1942年8月8日，时任十二团参谋长兼一营长的欧阳波平指挥第一次彭家洼伏击战，取得全歼日本关东军一个王牌中队的辉煌战果，堪称冀东抗战经典伏击战战例。痛心的是，欧阳波平在战斗胜利后不幸倒在警卫员抢下……
今年7月16日、8月8日，分别是迁安抗战先驱李方州、冀东八路军神枪营长欧阳波平前辈捐躯80周年纪念日，考证梳理此文，以此缅怀欧阳波平、李方州两位抗战前辈，致敬所有捐躯的抗战烈士。
一、战略要地迁安特殊抗战地位
冀东迁安县（现为迁安市）地处长城要塞，北与伪满控制的热河省相接，在军事上对中日双方都有重要意义。
1933年4月11日，长城冷口失守，日军长驱入关，进犯迁安县城，迁安沦陷。自此，迁安人民在党的领导下，凝聚各种力量，于敌后广泛开展游击战。1939年5月18日，国民党唐聚五东北游击队浴血迁安莲花院（今属迁西县）壮烈牺牲后，迁安抗战不再有国军配合，完全是共产党撑起抗日大旗。
因中共地下党组织活动较早及其特殊地理位置，迁安在整个冀东抗战中位置举足轻重，这里是中共地下党开辟最早最巩固的根据地之一。自1939年冀东首个县级抗日民主政权丰（润）滦（县）迁（安）联合县成立后，迁安县成为冀东地委、行署、军分区机关常驻地，也是抗战部队抗敌的最前沿，是敌我双方争夺的核心区域。
据不完全统计，抗战期间，在迁安（不包括今迁西）境内共发生大小战斗五百余次，当地民众配合八路军主力部队十二团同日伪军进行浴血奋战，用鲜血和生命谱写了辉煌的战绩。其中彭家洼村歼灭日军关东军“常胜军”原田中队、恢复基本区首战大贤庄堪称经典的伏击战，这两次战斗不仅战绩显著，而且均发生在冀东抗战13年最艰苦的1942年，扭转了迁安抗战低潮局面，推动了迁安抗战进程。
彭家洼位于迁安城北10余公里迁建公路附近，为上射雁庄乡所辖。地势较为沙土质，据查，该村明初彭姓由三港湾迁此定居，形成村庄，因地较洼，取名彭家洼。抗战中前期，为迁（安）青（龙）平（泉）联合县三总区所辖。
二、1942夏一战彭家洼，全歼日军关东军“常胜军”原田中队
（一）战斗背景：
1942年3月30日起，在日本华北方面军指挥下，伪“华北政务委员会”利用两个半月时间推行第四次“治安强化运动”，4月1日至6月10日，日军实施“冀东一号一期作战”计划，成为第四次“治强”主要组成部分，日伪采用军事围剿与奴化宣传同步，野蛮屠杀与怀柔感化并举”的手段，妄图摧毁和瓦解基层抗日政权，扩大“无人区”，破坏抗日游击区根据地建设。
迁青平三总区成为日伪第四次“治安强化运动”重点区。1942年1月20日杨店子战斗，伪治安军第二十团残部放弃杨店子据点逃奔迁安县城，不久，与第十团残部合编独立独立第二十团进驻罗家屯，杀人不眨眼的大汉奸高首三（绰号“高阎王”）调任团长，配合日军驻罗家屯真方少佐大队在抗日基本区开挖封锁沟，构筑碉堡，实行“三光”政策，“蚕食”抗日基本区。驻迁安县城日军守备队长滕川、伪警备大队长汤鹏举指挥日伪军500余人对长城沿线建昌营以西百余个村庄进行疯狂“清剿”，制造多起惨案，使抗日基本区一度被蚕食，变成敌占区和游击区，县、总区、分区、村四级抗日干部遭受严重损失。迁青平三总区民众在区委书记李方州（化名石明）、区长马玉华率领下，配合八路军12团一营开展反“蚕食”斗争，开展复仇战役，破坏日伪通讯和交通，瓦解、分化基层伪政权，使日伪“治强”计划未能得逞。
1942年7月16日，由于西陈庄八路军办事员秦海清叛变投敌及肖家庄反共会特务任凤楼告密，李方州被驻罗家屯日伪军游街后当众杀害，高首三在滦河东建立73个村庄反共伙会组织，其中罗家屯据点设总会，整个三总区遭遇抗战最严重损失，地下情报传递陷入瘫痪状态，有的党员脱党。同日，八路军12团于干河草（今属滦县）设伏，歼灭了制造潘家峪惨案的刽子手佐佐木二郎少佐以下日军100余人，伪军200余人。7月18日，欧阳波平率一营东渡滦河，配合地方干部武装开辟滦东（广义滦东，指迁安城东、卢龙一代）新区。
（二）战斗经过及战果：
8月7日，欧阳波平率部队转移到彭家洼村一带。彭家洼是半山区，属于迁青平联合县第三总区管辖，虽然这里群众基础较好，部队易于隐蔽，但因距迁安县城和建昌营等据点较近，部队随时有可能遭到敌人袭击。欧阳波平安排营部和一连驻扎北戴营，二连驻扎古松庄，三连驻扎南戴营附近，龚发田游击队驻彭家洼。
8日清晨，日本关东军原田东两中队和伪满军一中队从冷口进关进入迁安境内“扫荡”。日伪军沿着冷口通往迁安县城的公路向南行进。
北戴营临时营部，侦察员跑来向欧阳波平报告：“有一股敌人从建昌营出发，向我开来！
情报显示，这股敌人是日寇关东军原田东两中队与一个伪满讨伐中队，经长城冷口关进入迁安境内“扫荡”，鬼子沿着迁（安）建（昌营）公路南行至彭家洼附近，这批鬼子兵号称“常胜军”，曾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全是胡子兵，凶残狡猾，武器装备精良。
“管他x的什么常胜将军，我正想找他们呢，没想到送上门来了！狠狠打一下儿！”欧阳波平迅速部署战斗任务，命令一连集合队伍，整装待命，另派通讯员通知三连抢占彭家洼村东南龙子山高地设伏。
村子东南陶辛庄传来密集的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三连长吴作全迅速集合队伍，这时，从彭家洼和北戴营方向同时响起激烈的枪声。营部通讯员跑来传达命令：“营长命令三连迅速抢占彭家洼东南龙子山！”
当密密麻麻的鬼子沿着通往迁安县城的公路耀武扬威行至陶辛庄时，突然遭到迁青平联合县韩少敏的游击大队迎头痛击。
老奸巨猾的原田用个金蝉脱壳，留下伪满讨伐中队对付韩少敏大队，将鬼子分成两股，绕开陶辛庄，向北戴营、彭家洼一带流窜。
原田万没想到，当他亲自带领的这股日军刚接近北戴营村时，又遇到欧阳波平带领的一连猛烈阻击。这时，另一股鬼子占领彭家洼，两股鬼子对一连形成南北夹击。欧阳波平带领战士，依托院落、街头有利地形，向鬼子进行猛烈射击，但由于敌人武器精良，一连被挤出北戴营。连长马骥重新组织队伍，很快将阵地夺回来，但还没站稳脚跟，敌人又一个冲锋，北戴营得而复失……战士们与鬼子在北戴营进行三次拉锯式激战，终于将原田中队赶出北戴营。
三连接到命令，战士们跑步赶到彭家洼东南的龙子山。这时，鬼子已经爬上龙子山南面半山腰一片洼地。原来，鬼子在北戴营被一连赶出庄，想抢占龙子山负隅顽抗，没想到未到山顶，三连捷足先登。
欧阳波平指挥一连战士，在后穷追不舍，他命令一连将前面的小股敌人吃掉，又派二连迂回到大股敌人的屁股后。欧阳波平亲自带领一连、三连冲到山上，从正面猛烈射击。
三排长邱成顺带着战士，迂回到敌人左侧一个高坎子上，这里是一小块高粱地，易于隐蔽，对敌人阵地观察得清清楚楚。邱成顺举起小旗一挥，“打”字刚出口，敌人的子弹击中他的手腕，小旗掉在地上。顿时，战士们的机枪怒吼起来，朝敌群喷出复仇的火舌！同时，战士们的步枪也朝敌人猛烈射击，手榴弹像冰雹似地倾泻敌群。鬼子想从三连占据的高地突出去，轻重机枪、小炮一起向阵地开火，高坎上，硝烟弥漫，子弹和炮弹片从战士们头顶“扑扑”飞过，像飞蝗一样落在阵地上，顷刻，几个战士负伤。
战士侯占喜抱着机枪，冒着敌群密集弹雨“嗒嗒嗒”向敌群猛扫。这时，欧阳波平来到他身边：“小侯，把机枪给我！”“总队长，鬼子的枪打得特靠准，这里太危险……”“少罗嗦，准备子弹！”“是！”侯占海知道欧阳营长不仅是一位出色的指挥员、身经百战的老红军，而且是一名优秀的机枪射手。
鬼子被一连、三连压缩在一块谷子地里，成瓮中之鳖，但仍困兽犹斗。欧阳波平端起机枪，向敌群猛地扫了一梭子，故意暴露一下自己的火力点，随即迅速拖着机枪转移位置。鬼子上了当，轻重武器一齐开火，这时，欧阳波平看准敌人重机枪位置，连着几个点发，击毙鬼子射手，重机枪成了哑巴。
冲锋号刚响起，鬼子开枪打伤吹号员，像疯子一样冲上来！欧阳波平把手中的驳壳枪一挥，喊了声“冲！”战士们端着刺刀，一跃而起，猛虎一样冲向敌群，与敌人展开白刃肉搏战。顿时，喊声、枪声、枪刺的撞击声混成一片，整个山洼里刀光血影，杀声震天……欧阳波平带头冲进敌群，手中驳壳枪不停地叫着，在他的周围，鬼子瞬间倒下一片……
经过三个小时激战，一营胜利结束战斗，原田东两的常胜军中队只有一个鬼子漏网逃回建昌营据点，中队长原田东两以下75个鬼子全部被歼。同时缴获一挺重机枪，一门小钢炮，六挺歪把子机枪和70余支长短枪。
（三）战斗评估：
1、恢复巩固了迁青平三总区这块抗日基本区，极大鼓舞军民抗日救国的斗志。
迁青平三总区是李方州等地方干部与欧阳波平密切配合，率领根据地军民开辟出来的冀东最巩固的抗日基本区之一，形成今迁安区域雏形。
彭家洼伏击战，发生在迁青平三总区主要领导人李方州牺牲后22天，迁安城北、长城南、滦河东根据地遭遇抗战低谷期，地下组织被破坏，汉奸特务遍布城乡，鬼子伪军烧杀抢掠，根据地被严重蚕食，血雨腥风，一片白色恐怖，这次大捷，尽快恢复了三总区根据地地下组织基层政权，震慑了各村的反共伙会。
2、十二团主力东渡滦河首战告捷，威震滦东，为迁（安）卢（龙）抚（宁）昌（黎）联合县成立奠定基础。
1942年10月，中共迁卢抚昌联合县工委（后改县委）、联合县办事处（后改县政府）成立，在青龙河以西、迁（安）建（昌营）公路以东建立起两个总区，与迁青平联合县抗日基本区连成一片，加快滦东新区的开辟。中共地下组织开始从迁建公路向东南方向发展，形成今迁安城东、城南地下组织基层政权。
3、在抗日遭遇低谷期振奋军民士气，粉碎日军精锐部队“常胜”神话。
原田东两中队号称“常胜军”，曾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全是胡子兵，凶残狡猾，武器装备精良。除一人化装漏网跑回建昌营据点外，其余全部被消灭，极大鼓舞根据地军民抗战必胜的信心。特别是有力震慑了迁安县城、建昌营、罗家屯等据点的日伪军。
4、兑现诺言，为战友报仇，用生命书写军地鱼水情、战友兄弟情。
欧阳波平率一营活动在长城南、滦河两岸的迁青平地区一年多，他经常来李家与李方州商讨抗日事宜，两人密切配合，并肩战斗，结下生死情谊。李方州被捕后惨遭酷刑折磨及至最后牺牲生命掩护欧阳波平等主力部队的行踪。欧阳波平获悉亲密战友李方州遇害，他悲痛万分，曾专程来李家慰问，发誓要为李方州报仇。
5、冀东抗战经典伏击战，证实欧阳波平善于打伏击军事素质。
彭家洼属于半山区，但村南的龙子山谈不上山高林密，南面距离迁安县城、高各庄据点都不远，东北距离建昌营、东西密坞等敌人据点炮楼更近。西北方向则是罗家屯、马兰庄据点，可谓危机四伏。特别是在三总区地下组织遭遇重大损失时期，没有超常的军事指挥素质和魄力不敢打这个伏击战（遭遇战）。
欧阳波平足智多谋、沉着干练，从战前部队分散各村驻营到战斗中果敢指挥，合理部署，抢占龙子山高地，身先士卒冲入敌群与之肉搏。无不彰显一位优秀指挥员的军事素质与牺牲精神，特别是他弹无虚发，据早年采访欧阳波平部下一连长马骥的秦皇岛市党史研究者杜仕林介绍，这次伏击战，欧阳波平一个人就打死30多个鬼子。彭家洼伏击战堪称冀东抗战史上的经典伏击战。
当然，彭家洼伏击战我方也付出重大牺牲，除欧阳波平不幸牺牲外，一营及县游击大队共牺牲37名干部战士，其中一半以上来自今迁西地区。有党史研究者认为，彭家洼大捷，也招致驻迁安日伪军的疯狂报复，日伪军在迁安县城南30华里处的大杨官营村制造了骇人听闻的大惨案。从8月9日起，驻县城、罗家屯等日伪军疯狂扫荡三总区，抓捕抗日群众数百人，带到县城关押数日。1942年9月10日（农历八月初一），日伪军将抓捕的312名群众集体杀害于大杨官营村西老牛圈。笔者以为，即便没有彭家洼伏击战，日伪也会进行大屠杀，因为8月11日，日军开始实施对冀东的“第二期作战”计划，调集2万余主力，由铃木启久指挥，重点“扫荡”冀东地区。9月日伪军纠集5万兵力在长城内侧实施拉网式“扫荡”、“剔抉”，制造山地无人区。大屠杀是日伪军既定阴谋，也是鬼子征服抗日军民的兽性使然。迁青平三总区党组织诞生早，抗日活动异常活跃，加之战略地位重要，日伪始终视为制造“无人区”的重点地区之一。如果说报复，1942年12团在干河草进行的复仇战歼灭了制造潘家峪惨案的刽子手佐佐木少佐以下100余人，伪军200余人。7月24日，十二团又在赵店子击毙日军冀东巡视团顾问成员、伪治安军总署顾问、日军大佐高宇麻二。这更容易招致日军报复。大杨官营惨案是彭家洼大捷引来敌人报复之说显然对日军当时战略意图分析不透，是对鬼子的兽性认识不足。大杨官营惨案之所以死难那么同胞，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三总区区委书记李方州遇害。当时，汉奸特务遍布迁安城北各村，我地下党党组织、基层政权一度陷入瘫痪状态，三总区无人及时有效组织情报传递工作。笔者调查发现，因李方州遇害，一些地下党员找不到上级组织，后来脱党了。当时三总区其他区干部，如区长马玉华、组织委员周青（刘起才）、区干部刘焕民（郑香林）、刘香普（刘占生）、赵冬青（赵海山）等均来自今迁西地区，李方州遇害，他们在今迁安城北一带根本无法立足，多撤回迁西山区，更别说组织情报传递了。敌人讨伐突然来袭，没有人组织、掩护撤离，在各村反公会特务汉奸指认下，抗日群众被捕遇害也就难免了。
总之，彭家洼伏击战在迁安抗战史上有着特殊作用，这次大捷是抗战军民走出抗战低谷的转折点，对鼓舞冀东抗日军民斗志、继续扩大巩固抗日基本区具有深远意义。遗憾的是，彭家洼战斗结束后，欧阳波平倒在警卫员高立忠的枪下……枪走火还是故意谋害？至今成谜……
三、1944年夏秋，第二次第三次彭家洼伏击战，再次痛歼日伪军。
1944年6月8日，十二团进行第二次彭家洼伏击战。
当天拂晓，敌人由建昌营据点去高各庄取给养,十二团团长曾克林和政治部主任程陆天率四个连及迁青平县大队，在彭家洼设伏，全歼进入伏击圈之敌，俘伪军五十佘人。随即，建昌营一个伪军中队，高各庄伪营长率四个连前来救援。十二团、八区队、迁青平联合县支队从彭家洼分两路出击，张智魁带队全歼建昌营伪军中队，生俘32人。高各庄之敌，被十二团火力阻于彭家洼，伪营长被击毙后，敌人溃退，八路军乘胜拔掉高各庄据点。
正当我军打扫战场、清点俘虏时，迁安县城日伪军三百余人，又分两路合击彭家洼，逼近团指挥所，企图报复。曾克林立即命令警卫连占领有利地形，正面阻击敌人，另令两个连向敌侧后迂回。敌人腹背受到攻击，伤亡惨重，狼狈逃窜。第二次彭家洼伏击战歼敌170余人，缴轻机枪五挺，步枪70余支，掷弹筒11个。
1944年冬季，敌人发动冬季大扫荡时，十二团根据冀东军分区指示，以连为单位活动在滦东地区，进行第三次彭家洼战斗。
1944年10月十月中旬一天。日伪军在清龙河西岸进行扫荡，十二团特务连发现敌情后，迅速转移，敌人紧追不放，到达彭家洼附近后，特务连占领有利地形进行抗击，鬼子多次冲锋被该连击退，二班班长王进忠带领全班冲入敌群，与敌人进行拼杀，当场毙伤鬼子十佘名，缴掷弹筒一个，步枪十余支。黄昏，敌人灰溜溜撤退，第三次彭家战斗胜利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