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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0--永不忘却的记忆

作者:虎王   来源:美篇  

  前不久看到农垦总局摘牌,不禁让我和母亲感叹唏嘘,回忆起北大荒、850那个让我们永生难忘的地方。

  我的父亲--王辉是福建省福州市人,是开闽王王审知的第三十六代孙,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福州市第三中学的高材生。

这是全真照片未做任任何处理

  因家中变故放弃考大学的机会,主动参加鹰厦铁路建设,在王震将军的麾下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铁道兵战士。

照片是父亲赴北大荒前在北京留影---真帅!!!

  我的母亲——许小妙是一名马来西亚归国华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母亲在海外欣闻新中国成立,怀揣着参加祖国建设的赤子之心,勇敢地从她居住的小乡村来到马来西亚沙捞越州的首府古晋,找到一份教人缝纫机绣花的工作,拼命挣钱以**回国的路费。期间她接触到进步的中国学生,参加他们的秘密活动,做好准备和他们一起返回祖国参加新中国的建设。1953年7月5日满怀报效祖国的愿望和理想,母亲踏上归国的征程,在沙捞越古晋乘上“拉亚布鲁克”客轮,两天后转赴新加坡停留10多天接受当地政府的严格审查,后乘“芝利华”号在海上航行了五天五夜几经周折回到祖国。

母亲许小妙在归国时的轮船上。

 

回国后就读于著名侨领陈嘉庚先生创办的厦门集美中学。陈嘉庚先生曾被毛泽东主席称誉为"华侨旗帜、民族光辉"。在这里受到了校主嘉庚先生的教导,受到了“诚毅”校训的熏陶。在集美的短暂时光对我母亲一生影响深远,可见教育对一个人世界观、人生观的形成是不可估量的。后来母亲响应共青团福建省委的号召积极参加鹰厦铁路建设,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铁道兵战士。

这是母亲保存了62年的青年团福建省委赠送的《福建青年筑路队》鹰厦铁路----纪念章

  我的父母相识、相交、相爱于王震将军麾下的铁道兵8507部队。他们跟随部队走南闯北,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建鹰厦铁路、筑包兰铁路,为新中国的铁路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1958年3月他们一同响应国家的号召:积极奔赴北大荒,他们是当年踏上莽莽荒原的十万转业官兵洪流中的一员。

60多年前的照片见证着爱情的永恒

  据父母回忆:他们是1958年3月随部队一路颠簸傍晚时分来到密山地界,遇见一位自称是队长的人带他们来到一间大草屋,这就是俗称的“马架子”。北大荒垦荒官兵搭建的马架子,是用泥巴和树枝搭成的窝棚,用几根圆木搭成"人"字形的骨架,糊上一层泥墙,再盖上东北特产的"洋草",在两头开个门就建成了。

这张照片中父亲身后就是马架子草屋

 

草屋内没有床连东北的土炕也没有,他们在地上铺一层厚厚的洋草或者豆秸,就成了两排通铺,虽然也有北方大炕的形状,但是不能像炕那样烧火取暖。晚上父母和他们的战友们就是躺在豆秸上,不分男女都在一个通铺上睡觉。冬天他们穿着棉衣棉裤甚至连鞋也不脱就上“炕”睡觉了。马架子中间有个大铁桶里面烧着木柴取暖,常常是早上起床的时候大铁桶里的木柴已经燃尽,零下二三十度的马架子里面和天寒地冻的外面没什么区别。大家起床时互相看一眼,每个人的眉毛、胡子、鬓角上都是白毛,再看看大家的被头都是硬邦邦的。荒原上新来的垦荒者几个月没刷牙也没好好地洗个脸,更别说洗澡了。所住的马架子属于集体宿舍,吃喝拉撒都很透明没法"隐私",洗澡更成问题。我的父母都是南方人,从小的生活习惯是要天天洗澡的,到了北大荒在这样的环境下几个月不能洗澡甚至连擦澡都没有可能,着实让他们受不了。这样艰苦的生活环境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照片中:面对莽莽荒原父辈们豪情满怀。

 

  我的父辈们没有逃兵、没有退却,他们充满理想、他们憧憬未来、他们身在茅屋、胸有蓝图,他们有的是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和艰苦创业战胜一切困难的英雄气概。

  就在祖国北疆有这样一片神奇的黑土地,正在悄悄地迎接它的新主人。1958年4月在密山火车站广场,王震将军站在临时搭起的台子上,面对一大批复转官兵召开了动员大会,传达党中央毛主席的指示:屯垦戍边,向地球开战,向荒原要粮。王震将军在北大荒的腹地850农场亲手点燃了军垦第一把荒火。

身为王震实验田的技术员---父亲正走在北大荒刚刚开垦的处女地上。

 

  随后陆陆续续到来的十万复转官兵就在这亘古不变的荒原上开始了举世瞩目改天换地的壮举,他们用满腔的热血,打响了向荒原要粮的新战役。

 

跟在拖拉机后扶犁耕地的垦荒人中有父亲的身影。

  向荒原要粮不是只凭一股热情工作,是要在科学的指导下开展进行的。王震的试验田就设在850农场五分场七队,我的父亲很荣幸就是王震实验田的农业技术员,母亲是这个生产队的副队长负责妇女工作。

父亲和科研所的技术员钱益民在查看农田。

  每当将军来视察,农场场部都会用王震部长(将军已经是中国第一任农垦部部长了)的苏联伏尔加小车来接父亲去场部汇报,并陪同王震部长视察试验田。我小的时候常常听父母谈起王震将军。说他怎样的亲临田间地头,看试验田的庄稼,询问长势,了解产量,和大家一起研究如何科学种田,如何提高产量,如何为复转官兵排忧解难。至今母亲还完好的保留着将军视察时的一张照片,那天将军来到七队五号地看见母亲和妇女一起在开荒,他伸手准备接过妇女小孙锄头的动作被抓拍了下来。母亲非常珍视这张早已泛黄的老照片,如今60多年过去了已经86岁高龄的母亲还会经常戴着老花镜、拿着放大镜翻看。

在这照片的后面当年母亲简单地备注了一小段文字:部长勉励职工家属要多开荒耘地(七队)。

母亲当年用心的注释如今墨迹已淡,但是每当谈起此事,母亲总是娓娓道来,好像当年的情景就在她的眼前,记忆从未淡去。。。。。。

  小时候听父亲谈起王震将军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时候由于将军胃切除手术不久,医生嘱咐每餐不能多吃,要少食多餐,就是这样一位带着严重疾病的半百的老人,为了开垦大荒原,为了能给国家多交粮,拖着病弱的身体和年轻人一起下田开地、在云山水库工地抬土筐,在莽莽荒原上四处奔波。还有一件事我感觉特别有趣,就是将军是湖南人,说话或是作报告总是操着很重的湖南家乡口音,带着骂娘的口头语,让很多的年轻妇女听得很不好意思。

1958年的“模特”,身穿那时的“时装”,亘古荒原就是她们的T台,垦荒劳动就是她们的“猫”步,她们是多么地自信和充满活力。

  将军虽然说话带着骂人的口头语,但是他非常的平易近人特别关心这些复转官兵的工作、学习、生活、甚至找老婆他都要操心。据说为了让老复转官兵能有个安稳的家,解除后顾之忧,他特批老兵回老家找老婆,同时动员山东、四川支边青年积极来北大荒工作。据说多年后在老将军晚年,82岁最后一次重返850,当他看见这些复转官兵儿女成群、家庭和睦的时候,脚踩着早年曾经奔波过的黑土地他感慨的说:这是他一生中下过的最正确的命令。

  我和哥哥我们兄妹二人都出生于北大荒这片黑土地。哥哥生于1958年大跃进年代,我的哥哥名字中带着那个时代的鲜明印记:有一个“跃”字。

这张照片拍摄于哥哥出生的前一天(母亲又有备注),是母亲和李彭正阿姨。破旧的衣服遮不住北大荒第一代垦荒女人们的风华绝代,她们就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女人。。。。。。

  父亲在世的时候经常说起哥哥出生那天发生的事情。1958年十一月的北大荒天寒地冻,当时父母在850农场五分场二队工作。以前父亲常常回忆:那时北大荒是一片荒凉地,野兽出没,夜晚行路遭遇个把豺狼野兽毫不奇怪。母亲阵痛的那天晚上大雪纷飞,因二队没有接生医生,父亲那晚身穿大皮衣,头戴狗皮帽子,手提大柞木棍独自一人穿过一片桦木林,现在想来颇有点武松打虎的意味。他冒着漫天大雪顶着大烟炮去五公里外的一队请医生到家里来接生。一声洪亮的啼哭声宣告着:北大荒的第二代人诞生了,在破旧的茅草房里,泥巴墙边,豆秸铺上大跃进的宝宝出生了,那时我的父亲才二十出头。

照片上:大跃进万岁!-----为历史留住了瞬间。

 

母亲的孕妇餐、月子餐都是吃的集体食堂做的豆腐和面条,母亲说:那个时候能吃上面条已经阿弥陀佛了,这都是病号才能吃的饭菜。可见建设初期的北大荒垦荒者们是在多么艰苦的条件下生存的。

 

  我是1962年出生的,三年自然灾害刚刚过我就降生了。

56年前:斑驳的土火墙前是北大荒的第二代人。

 

父母亲回忆:到了1961年的时候生活条件好了一些,父母有了自己的住处,父亲自己动手垒了一个鸡窝可以养几只鸡。母亲怀我的时候为了将来坐月子,父亲很早就买了一窝鸡,母鸡带着小鸡,计划把鸡养大了刚好坐月子用。没想到一场瓢泼大雨过后,半大的小鸡在屋檐下都被淋死了。爸妈下班回来一看,心痛的难以言喻。母亲记忆犹新地:有一只大点的黑色小鸡在雨中挣扎,母亲抱在怀里暖着它,可是最终也没救活,想好的月子里的营养美味餐也泡汤了。。。。。。那时候物质贫乏大人孩子都没有什么东西吃,母亲在马来西亚的亲人得知国内的境况,经常会寄来炼乳、奶粉、糖精等等的东西来接济我们的生活。外公外婆还寄来很多漂亮的小裙子等等的衣服。

妈妈保存的老照片中很多是在这个位置拍摄:在850农场厂果园里,背后是地标----老水塔和五至六楼。

 

当时农场的孩子们穿的衣服非常普通,孩子多的家庭都是小的孩子捡哥哥姐姐的衣服穿,甚至男孩还穿姐姐退下来的花衣服。我很幸运,母亲是归侨有海外家人的资助,母亲总是精心地打扮我,现在从妈妈珍藏的相册里仍然可以看到:我小时候穿着各种各样的裙子就像洋娃娃一样漂亮,在850东北那嘎达真是独一无二老厉害了。

穿着外公从马来西亚寄来的布拉吉。

父母也给我起了一个具有时代烙印的名字:红。

  在我和哥哥出生期间,父亲先是忙着参与云山水库的建设,后来是部长试验田的管理和技术指导。

丰收了,父亲摸着沉甸甸的的麦穗真是开心呀!

 

夏天挖排水沟、冬天上山伐木。。。。。。

照片上:青年突击队的红旗飘扬在丰收的麦田里--父辈们满眼的喜悦和希望(甘家驹和父亲)

  母亲说父亲从来没有因为母亲怀孕、生孩子而耽误工作,也没有特意地陪伴母亲。1962年11月母亲生完我不久得了急性阑尾炎,父亲急忙送她到裴德医院做手术,那时我才几个月。据母亲说:还是两位叔叔阮大官、李列权(父母的**)把我从托儿所抱回家看护,搞笑的是这两个人本身都是毛头小伙都还未结婚,根本不会哄孩子,何况还是一个才八九个月的小婴儿。我就是在这样的艰苦坏境中出生的,也是在那个纯真的、互帮互爱的环境中渐渐长大的。那时的人们一心扑在工作上,不计较个人得失,没有什么怨言,满腔热忱地参加祖国建设,心很纯真。在母亲身孕期间父亲也照样是在云山水库参加劳动竞赛,挖排水沟不仅要完成土方量,还要争先进夺红旗。设想一下: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在福州夏天高温近40度甚至更高,到了东北大冬天零下近40度,进入深山老林伐木,这样的温差对人类绝对是一个极限挑战。

  艰苦的北大荒连理发员都没有,由于父亲是天然的卷发,照片上看: 父亲的头发多长呀,乱糟糟的真是太有特色啦!

 

我的父亲和他的战友们克服了种种的困难,抛家舍业,在这片人烟罕至的荒原用青春和汗水一笔一笔地描绘着北大荒未来的美丽蓝图,他们的壮举是何等的可歌可泣。

  我的父亲是个积极向上、乐观开朗、刚直不阿、博学睿智的人,在北大荒艰苦奋斗了25年,将自己人生的最美年华都奉献给了北大荒、奉献给了850。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他曾经受到过不公正的待遇,本来在商店工作的他被下放到窑厂去烧砖,在那里他和商店主任花国英一起脱坯烧窑做砖。妈妈经常提起一件事,一天下班的时候一连砖瓦厂那边电闪雷鸣就要下大暴雨了,我父亲扛着铁锹赶紧往家跑,一个闪电劈下来,父亲恰好被打倒摔在地上,起来后跑回家父亲和同事都跟我母亲学说这事。母亲在没人时后怕地说:在那个可怕的年代,很幸运没有被打死,如果那个雷打的再正一点,真的死了连追悼会都不会开。。。。。。当年父亲因海外关系所遭到的不公正待遇让父亲很不理解,但是这并没有改变他对850的热爱,对那片黑土地的眷恋。直到他去世前,他将他银行的存款卡交给我们兄妹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他取款的密码前三位数就是:850这个数字。可见“850”这几个数字不仅仅只是曾经的部队番号、农场名字,它已经永久地融入了我父亲的血液乃至灵魂了。。。。。。

 

我的母亲心地善良、吃苦耐劳、爱憎分明、嫉恶如仇。从地球最热的地方——赤道来到地球最冷的地方——东北,环境上、生活上、习惯上、理念上各种的不一样,她所遇到的困难是常人无法体会的。1961年3月母亲到七队任副队长,每天带领妇女早出晚归,进行田间作业,

照片中撒化肥的美女中有妈妈的倩影。

 

工间休息留下了珍贵的纪念---在60年前哦 !

 

母亲还要带“三八机耕组”,女子包车组,还要管幼儿园。

新中国第一代女拖拉机手。

这些优秀妇女队长们-----我很自豪这里面有我的母亲。

 

上级领导及党组织很关心她这个少有的归国华侨(全850只有两个归侨,还有一个是母亲的好朋友,是新加坡归侨名叫白雪茹)。母亲记得:王震部长经常来视察试验田,随同部长一起来的还有部长秘书处处长王桂林,当他知道母亲的情况后,连夜专访父母居住的10平方米的小草屋。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与父母促膝谈心,嘘寒问暖,关心并鼓励母亲扎根边疆,实现理想。同时又嘱咐厂领导:一个侨生,一个女孩子,不远万里回归祖国,从赤道上来到北大荒,多么不容易,多么勇敢,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决心。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毫不动摇,而且表现这么突出,非常不容易,非常难得。吩咐各级领导要对我母亲加倍关心爱护,要保护好我的母亲。

照片中母亲带领三八机耕组在制作颗粒肥

 

母亲说王桂林处长的话像一剂兴奋剂,让她感到再怎么苦和累都是值得的,越苦越累就越光荣。上级领导的肯定和关怀让母亲感到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她更加努力的工作,忘我地投入到学习和劳动中。通过这件事我们可知:对一个人的肯定、认可、鼓励能够大大激发人们的上进心,正能量让一个人的小宇宙瞬间爆发。

 

随着农场的发展我们的生活改善了很多,我的父母都来到850农场场部工作。到了场部父亲始终在商店工作,历任商店采购员、会计直至商店主任,母亲在大食堂、科研站和商店工作。

母亲背后的楼房就是我们居住多年的五至三,在这座楼房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故事。。。。。。

  我的父母从来服从组织分配,干一行爱一行,对工作兢兢业业。父亲在采购员工作岗位上工作了多年,除了农场的农机和农业生产用品除外,850农场全场职工的吃喝拉撒用品都是经过我父亲的手采购回来,父亲责任重大。父亲长期驻在在连珠山的总局采购站,家里就是母亲和我在家(为了父母能更好的的工作,我的哥哥从小1963年初就被父亲送回福州老家,由我祖父代为抚养)。这样的家庭状况逼得我从小就要喂鸡喂鸭、洗衣做饭、收拾房间学做家务,因为我个子小为了擀面条,我要站在炕边的小凳子上才能完成。从小就懂得体恤和帮衬父母,同时也锻炼了我自理生活、自主工作、合理安排时间的能力。我们这些垦荒者的第二代几乎都和我一样有着大致相同的经历。。。。。。

  后来我们整个农垦总局都被军管,850农场变成了沈阳军区黑龙江省生产建设兵团4师38团,使用的是:铁字406信箱。本来就是由复转官兵组成的农场重回军事管理,我们从小是按起床号起床,听熄灯号睡觉,一切作息行为都是和部队一样的,垦荒者的第二代人是一批听着军号长大的孩子,这些军事化的管理使我们从小就养成了遵守时间、遵守纪律、整齐划一、一切行动听指挥的好习性,这些对于我们的一生都具有非凡的意义。

 

随着时光的推移,850又迎来了一大批来自全国各地的知青,从最早的63、64、年北京知青,到65至68年的上海、天津、宁波、哈尔滨知青等等。这批知青为农场带来了城市的气息,文化的气息,打开了人们观看世界的视野。

我们就是这些知青的学生,我们在他们的教育下进了小学,读了初中,上了高中,有些人还参加高考上了大学。而我的父母和这些知青也结下深厚的友谊,有些人成了我父母终生的朋友。

有几件小事母亲回想起来记忆犹新。我的父亲性格开朗、风趣幽默、博览群书、文思敏捷,年轻的时候长得英气逼人是公认的美男子,真是帅到不行。父亲最为推崇毛主席的诗词、鲁迅文集和古典小说《红楼梦》,闲暇之余总是在研读这些文学作品,并讲给我听。一个常常来我家玩的北京知青徐莎莎非常欣赏我父亲对文学的理解,他们在我家仅有二十五平方的小房子里讨论文学、谈古论今、畅所欲言。后来了解到她的父亲就是大导演、著名戏曲剧作家胡沙,其代表作有《小二黑结婚》,她是家学渊源。还有一个北京知青葛万成父亲是当时驻巴拿马的外交官,也常常来家里聊天,讲的都是京城里发生的事情,我们这些小屁孩虽然很小,但是对遥远的京城里发生的大事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的。。。。。。这些离开了大城市来到北大荒的知青中有许多大人物的后代,文化大革命时期为免遭迫害,王震的儿子也隐姓埋名,悄悄地来到850的修配所当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和这里的人们同吃同住,农场敞开了母亲般的胸怀保护了共和国将军的后代。本来在北京上海的大城市生活很优越,来到北大荒到生产队开荒、种地(虽然农场大部分是机械化作业),但是对于那些娇生惯养的城市孩子来说还是具有很大考验的。记得妈妈单位有个上海女知青叫毛建娅,长着一头天然的卷发,脸长得白白胖胖的像洋娃娃一样很漂亮,说起话来的嗲嗲的。

照片是知青在表演藏族舞,右边这个人是上海知青董仁玲,另一个人老妈也不记得了。

照片中就是:上海知青毛建娅(右侧)和尹凤丽(左侧)

 

分配毛建娅的工作是在奶牛队每天给母牛挤奶。刚开始的时候她吓得要死,怕牛踢着她根本不敢靠近奶牛,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她放牛、挤奶都干的非常出色,我们每天早上都能喝到奶牛队送来的鲜奶,那时候鲜奶5分钱一斤,而且牛奶的表面有厚厚的一层油,可香了。即使是这样,兵团的生活比照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那还是差得很多的,所以当有一次我母亲做了炒面送给几个上海青年吃的时候,这几个家世显赫的女孩连声欢呼:雪中送炭了!在现在看来那么普通的吃食当时她们全都吃的无比香甜。母亲说到现在她还记得她们当时高兴的样子。她们一个是当时上海港务局局长的女儿袁莎玲;另一个是时任《解放日报》总编辑的女儿梁新来;再一个就是当时沈阳军区政委的女儿张聂耳。

这是多年后的上海知青张聂耳寄给母亲的照片。

 

多年后当妈妈与张聂耳联系上的时候她已经是知名女作家、北京市抗癌明星了。现在妈妈没事的时候还会念叨她们,那几个风华正茂的女孩、那几个青春焕发的女孩、那几个活泼洒脱的女孩。。。。。。

  1978年科学的春天来到了,就在我为参加高考紧张备战的时候,7月我母亲查出有可能得了乳腺癌,40年前在黑龙江省虎林县850那个小地方,乳腺癌患者仅此一例,医院的医生建议我母亲去大城市的大医院检查治疗。父母决定到上海我舅舅处想办法。很快母亲就被上海的黄浦区肿瘤医院确诊,罹患乳腺癌并在此做了大面积切除手术,胸腔和腋下的淋巴系统全部切除,缝了五十多针。母亲回忆说:醒来时我的舅舅要马上给我远在850的父亲打电报,母亲当即阻止说:不行。因当时正逢文革后恢复高考,我在紧张地备考,机会难得,这是改变命运的关键时刻。如果不小心被我知道母亲得了癌症还做如此大的手术,高考一定受到影响,舅舅听了母亲的话取消了打电报的想法,改为写信向父亲汇报情况,父亲是在母亲手术很多天后才赶到上海来伺候母亲的。40年过去了,母亲可以说是一个真正的抗癌明星。现在虽然母亲身患高血压、糖尿病、心衰、严重的颈椎和腰椎肩盘突出,但是她顽强地和这些疾病抗争,乐观生活。她是个普通的女人,但更是一个阅尽世间沧桑,勇于面对生活的女人。她常常说:我们是北大荒人什么苦没吃过?这点困难算什么!

 

  后来因为我母亲身体的原因,经国务院侨办出面协调,我的父母于1982年6月调回父亲的故乡福州,被分配在福建省连江县长龙华侨农场工作,父亲1984年开始任长龙华侨农场场长六年,

照片 中父亲在福建连江长龙华侨农场茶山与归侨职工一起。

 

1990年12月调任福州华侨塑料二厂副厂长、厂长,1997年8月退休。期间我父亲在1989年的冬天还曾带着华侨农场的朋友回了趟黑龙江。离开北大荒八年,他日思夜想着那片他挥洒过青春汗水的地方,到了850农场探望了许多还生活工作在这里的一些老朋友、老战友。据父亲回来说:那年的冬天雪特别大,他们在没膝深的大雪里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父亲的老朋友花国英。那天在老花家的热土炕上他们把酒言欢,互吐衷肠,一醉方休。同去的福建归侨朋友目睹他们的深厚友谊,都深受感动泪洒衣衫。

2006年我父亲患肺癌晚期,他非常思念这些在北大荒交下的同事朋友,想和他们再见上一面。四月底在父亲原来的徒弟上海知青乐伟特和他的爱人宁波知青包天霞的组织倡导下,原沈阳军区黑龙江省生产建设兵团4师38团商店的部分战友(是的,他们互称战友)在上海相聚了。

2006年38团商店战友上海聚会,父亲最后一次看看战友。。。。。

 

那时父亲应该已知自己时日无多,抱重病之躯赴战友之约。见面时每个人不分男女与父母都是热烈拥抱,百感交集,在北大荒的共同岁月使他们建立了生死与共的战友情谊。父亲在牛棚时的难友花国英虽然已经年逾八旬还风尘仆仆地从山西赶来,两个战友见面和分别时的久久拥抱让旁人不禁潸然泪流。

父亲和难友花国英在上海见面、分别都紧紧拥抱。

 

我和母亲、儿子一起陪伴父亲的上海之行,圆了他再见850(或者说38团)战友一面的心愿,父亲说:今生已无遗憾。

  父亲去世的时候他退休的单位福州华侨塑料二厂为他召开了隆重的追悼会,自发送花圈、送行和来开追悼会的人众多,我们西庄是个3000多人的大村,这里的人们议论:来这样多人的追悼真是前所未有。福州华侨塑料二厂领导所致悼词是这样说的:王辉同志一生热爱祖国,热爱中国共产党,光明磊落、坚持原则,组织观念强、听从组织分配、工作认真负责、遵守法纪、艰苦朴素、为人耿直、办事雷厉风行、能与干部职工同甘共苦、艰苦创业,深受大家好评。

50年代在祖国建设最需要时,他离开家乡福州市自愿报名参加铁路建设艰苦创业队(铁道兵),后又转到黑龙江建设兵团,在祖国需要的地方整整工作了二十五年才回到自己的家乡。在长龙华侨农场工作期间,“推行厂长责任制”取得显著经济效益,获得1989年省侨办省人事局的嘉奖。同年九月被中共连江县评为“关心支持教育事业最佳公仆”。

  特别是到我厂工作期间,面临企业停产、产业结构调整、产品库存大量积压、资金严重不足等困难下,身为厂长他能身先士卒,不计较个人报酬,忍辱负重,克服各种困难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做好各项工作,与干部职工一道共度难关,表现了一位厂领导的风范。

王辉同志退休之后,仍然关心着企业,不但理解支持企业的改革改制,同时提出很多宝贵意见,为企业的安定、稳定出谋献策。尤其是在防腐倡廉方面,立场坚定、旗帜鲜明、敢于针锋相对地同腐败分子作斗争,面对着威胁、恐吓,毫不退却。充分体现出一名共产党员的高贵品质和肩负的历史使命。

王辉同志在患病期间,仍然积极参加党组织生活。尤其是“在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活动”中自始至终参加各项活动,时刻不忘共产党员的宗旨。积极履行党员的权利和义务,按时交纳党费,是我们党员的楷模。

王辉同志病重期间,厂领导十分关心、干部群众也十分惦记,并多次上门慰问、看望。对他顽强地与病魔抗争,充分表现出豁达地胸怀和乐观精神所震撼。

父亲单位的悼词是对父亲一生最好的总结和评价。虽然他后来离开了北大荒、离开了他那么挚爱的850,但是他的一生都不曾改变一个老兵、一个曾经的垦荒人的优秀品质,都在践行着北大荒的精神:艰苦奋斗,勇于开拓,顾全大局,无私奉献。真正是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他的荒友花国英得知他的离去发来了唁电:王辉同志永垂不朽!志同松柏清同竹,言可经纶行可师。生前忠节似松凌霜雪,逝后高风如水照青天。哭君上海一别逝去,盼友来世上海重逢。-----我们这些晚辈真正见识了:在北大荒交下的朋友实乃生死之谊!

花国英伯伯发来的唁电手迹。

2016年我陪母亲再次来到父亲二次创业的长龙华侨农场茶山,如今这里的万亩茶园现已成为著名地标,人称:上帝的指纹。走在父亲曾经工作过的土地上我们感慨万千,84岁的母亲嗅着青青绿茶仿佛那就是父亲留下的一片清香。。。。。。这里的人们还记得:曾经有一位场长叫王辉,这让母亲非常欣慰。

  父亲的墓地是他生前自己选定的,就在福州的三山陵园。父亲安枕于生他养他的闽山福水之间,他特别选择了临近铁路的地方,他说他是铁道兵出身,喜欢听火车鸣笛经过的声音,他还想再回北大荒去看看。我的父亲真是:身未葬于黑土地,魂亦归去北大荒。。。。。。

父亲过世后母亲始终是由我照顾跟着我生活。2008年在我哥哥50岁也是850建场50周年的时候,我们带着我76岁高龄的老母亲重回850。去看看母亲、哥哥和我都魂牵梦绕的地方,去看看仍然健在的父母的那些老朋友老战友、去看看我父亲永远惦念的黑土地。。。。。。这次回去我们兄妹各自带上自己的儿女,想让他们看看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奋斗、爸爸妈妈出生并成长的地方。哥哥的女儿和我的儿子都是在福州出生长大,完全不了解在祖国的大东北有个曾经的北大荒,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曾经在这里改天换地、甘洒热血共写青春;自己爸爸或者妈妈又是在怎样的环境下出生成长的。我们这次重返850不仅仅是帮母亲圆她回去看看的梦,更是想让我们的儿女能够记住北大荒,记住这个地方、记住这里的人们、记住这里的精神。

我的母亲曾经发表过一篇文章《平淡人生》 ,她在这篇自撰体文章中详实地记叙了我父母在北大荒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拥有北大荒这段艰苦创业的经历华彩了我父母的美丽人生。看过我母亲这篇文章的人无不感动泪流。连集美学校母亲曾经的老师读后都老泪涟涟彻夜不眠,师生聚会时特意找到我母亲问候并行礼致敬。母亲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归侨,在《平淡人生》一文的结尾母亲这样写到: 面对“诚毅”二字,我可以对校主嘉庚先生说:您的学生——我——许小妙问心无愧;面对祖**亲我可以说 : 我是您怀抱里最忠诚的女儿。作为他们的女儿,我为我父母的平淡人生喝彩,我更为我有这样的父亲母亲感到无比的自豪 !!!

我的父母相濡以沫48载 ,无悔今生!

 

  我是在参加了1978年的高考后离开850出去上大学,毕业后先是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后来下海经商,现在我已经退休了。在我的人生中也遇到了很多的困难挫折,但是我都咬牙克服挺过来了。也许是因为在我的身体里天然地携带着垦荒者的基因;也许是在我的血管里流淌着垦荒人的血液;也许是我从小就受到了垦荒人潜移默化的教育;也许是垦荒人将他们的精神铸就了我的灵魂,使我骨子里天生就存有一股百折不挠的拼劲,让我在人生路上从不畏惧勇往直前。

 

“850”这个特定的名字,不仅仅影响了我父母那辈人的一生,同时也影响了我们垦荒者第二代人的一生,我相信将来还会影响到我们的下一代和后辈人。父辈们把他们的青春和热血毫无保留地贡献给了那片黑土地,他们的英名已经化作了不朽的丰碑,如今繁荣富饶的北大仓就是对他们当初艰苦卓绝的最美回报。祖国不会忘记他们,历史更不会磨灭他们,子孙后代会代代相传铭记他们。

 

“850”——是我们永不忘却的记忆!

 

 

荒二代:红 2018年5月于南国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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