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神话黄光裕？

申  鹏

黄光裕出狱这件事，已经造势造了很多年了。

这几年几乎一年“出狱”一次，有事没事就有人兴奋一下，炒作一番，就和童话里的“狼来了”一样，都快成为媒体圈和商业界的行为艺术了。

前几天他“出狱”的消息被某些媒体炒作后，国美系上市公司午后全线大涨，港股国美金融科技涨超60%，国美零售盘中涨超20%，一时间，全网络到处都是他的消息。

我觉得好笑，他出不出来，是国家法律的事情，是刑法的事情，得严格按照法律来执行，什么时候轮到你们金口玉言来“钦定”了？这也是他自己的事情，你激动个什么？国美就算卷土重来了，能分你一毛钱吗？当什么精神股东呢？

中国企业家有个好，坐牢对他们来说，似乎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坐一次牢，如同镀一次金，等到出狱的时候，在媒体笔下，就是盖世英雄踏着五彩祥云归来？

从牟其中，到褚时健，再到黄光裕，出狱的动静，简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无人不吹无人不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受了多大的委屈呢，还以为社会亏待了他们呢。

黄光裕的犯罪事实很明确：1、非法经营罪：公海赌博，绕开外汇管制，通过地下钱庄向香港转移8亿人民币现金，用于偿还赌债。2、内幕交易罪：操纵股市，通过“中关村”上市公司进行资产置换、股权重组等重大事项时，用自己控制的他人账号进行内幕交易，或者向其他人员提前泄露信息，供其牟利。3、单位行贿罪：在国美海外上市期间并购永乐期间，向公安、国税等部门人员的巨额行贿。

这些事情，都是查有实据的，实际上，黄光裕的商业生涯，从一开始就是在刀尖上跳舞，在灰色边缘游走，他一开始的电器生意，就和当倒爷“走私”有关。这中间有时代因素的影响，也有他本人赌徒性格的原因。

在那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黄光裕确实传奇，从一个中学辍学生，到一个倒爷，再到一个零售业大商人，地产资本家，最后成为资本巨鳄，24岁就成了亿万富翁，35岁就成了全国首富，真的是野蛮生长，一往无前。

但我希望这样的传奇今后能够少一些，因为这个过程中，有着太多不能说的故事，不能拿到台面上展览的“丰功伟绩”。比如说，他们是如何从“倒爷”变成合法经营的“零售商”的？他们是从哪里搞到“批条”许可的？他们的第一桶金从哪里来？他们的“价格战”的底气来自哪里？他们是如何和国有商场竞争的？他如何资本运作套现巨额财富的？真正的财富密码，企业家是不会写在个人传记中的。

那个大时代过去了，所有成功者都把自己描绘成“白手起家”、“出身贫寒”、“眼光独到”、“能力之外资本为0”的“草莽英雄”，把自己的创业故事，写得比古代史书中帝王创业史还要一波三折、精彩绝伦、充满理想主义的传奇色彩。譬如王老板的火车皮、潘老板的80块下广州、黄老板的“马太福音”。

黄光裕的每一份传记，每一份人物报道，都会强调他“地主家庭出身”、“黑五类”、“成分不好”、“父亲入赘”、“少年贫寒”......你把中国上一辈许多大企业家的传记翻开来看，发现都是大同小异——出身不好，地主成分，少年贫寒，时代变革，风云激荡，乘势而起，慧眼独具，胆大包天，顺势而为，富甲一方。你感觉他们雇的作家、记者、写手，似乎都是一个人，这个人或许还写过《三言二拍》等古代通俗传奇小说，还写过当代商场霸道总裁小白文。因为路数都是一样的——少年英雄，血统高贵，早年困顿，不折不挠，一遇风云变化龙......这也是当今所有资本英雄创业神话的标准蓝本，孙宇晨也是这么说自己的。

用英雄史诗的方式描述资本家，自然会引发社会对他们的崇拜，所以，就算他们犯错了、犯罪了，都依然是“传奇”，似乎连犯罪本身，都成了他们的“荣誉勋章”了。

黄光裕出生在基督教家庭，圣经中最喜欢的章节就是“马太福音”，他和他哥哥，都立志于做“上帝的第一个仆人”，“上帝的第一个仆人”叫马太，马太有个本事，你给他一块银子，他能做生意变成十块，所以上帝宠幸他，给他更多的银子，甚至把别人的银子夺过来给马太经营，主说：“我告诉你们，凡有的，还要加给他；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这就叫“马太效应”，穷的越穷，富的越富，怎么赚钱？把穷人的钱赚过来，让富人变得更富，这就是赚钱。由此可见，黄老板其实是个坦诚的人。所以他的一切行动，都是冲着积累财富，成为顶级富豪去的。他的商业奋斗史，其实就是一部资本疯狂扩张、财富疯狂集中的历史。

黄老板虽然曾经富甲天下，但他的商业路数，对于中国的工商业、科技发展，并没有太大的帮助，他甚至都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零售商人，而是一个资本运作的高手。在他的领域，其实金融、地产，已经重于实业了。

黄老板入狱许多年，但江湖上还到处都是他的传奇，人们念念不忘他的“豪气”、“匪气”、“霸气”，就连他们公司内部的权力争斗，都会被人用宫斗剧的方式讲出来，还有人津津乐道于他和杜鹃的爱情故事......我之前的一位朋友告诉我，当年在国美上班的时候，国美没有“董事长”，只有“董事局主席”，黄老板不喜欢别人叫他“老板”，更喜欢下属叫他“主席”。

今天，时代已经变了，国美不再是那个零售巨无霸了，这是阿里、京东、拼多多这些互联网电商的时代，就连当年国美的对手苏宁，体量也远远碾压国美，成为国内家电零售第一巨头。2019年，苏宁易购实现营业收入2692亿，而国美零售的营业收入还不到600亿。就算黄老板真的能够卷土重来，这个江湖也不属于他了，今天，信息更透明，法制更完善，一切的商业经营，都要依法守法。黄老板当年的财富密码，也不太灵了。

那个野蛮生长、权责难分的时代，不复存在了，对于那些人那些事，历史将会给予公正的评价，人民也会有更加客观的认识。

一个人能够重获自由，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但要小心那些吹捧者，他们喜欢借他人的悲欢，贩卖自己的私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