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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磊:驳周为民的“计划经济终究是幻想”

作者:赵  磊   来源:政经茶坊  

驳周为民的计划经济终究是幻想

  

  摘要:我非常理解周为民和许成钢教授的担忧。让一个生活在汉唐盛世的人接受“封建帝制终究灭亡”的预测,是很难的;让一个生活在市场经济中,且不懂唯物史观和劳动价值论的人接受“计划经济终究会实现”的预测,也是很难的。连某些“马克思主义者”都接受不了“市场经济会消亡”的预测,何况那些反马克思主义的人。

  一、周为民的理由

  中央党校原马克思主义理论部主任周为民,在第二届野三坡中国经济论坛上作了一个演讲,题目是《计划经济不可行性早已证明,大数据也弥补不了》(载《中美学者》公众号2021-5-7)。

  周为民认为:“虽然计算机的出现曾鼓舞了计划经济的思想,但是理论和实践都一再证明,以为靠计算机技术就能让计划经济优于市场经济的想法终究仍然是幻想。”

  为什么“计划经济终究是幻想”呢?周先生给出的理由是:

  “计划经济的实质不在于有计划,不在于讲计划,而在于它是一种管制经济,命令经济……。和市场经济以人们的自主活动为基础根本不同,计划经济的实质是对个人、对个人之间的组织也就是企业的独立性、自主性的否定。这是计划经济的要害,也是它的根本缺陷。”

  周为民给出的理由看似有理,其实不然。

  二、市场经济也是“命令经济”

  我们先来考察一下,什么是周为民十分痛恨的“管制”和“命令”。

  管制和命令的含义不在于它们的具体形式,而在于它们的内核。

  管制和命令的内核是什么?是“强制”。

  搞清楚了强制,也就搞清楚了管制和命令的含义。

  按词典的解释,所谓强制,就是以某种无形或者有形的力量来强力约束人或者物。

  强制的要害,是以某种力量迫使人或物执行(被执行)某项行为,这种行为通常是执行(被执行)人或物所不情愿的。

  可见,强制的逻辑就是要否定执行者(被执行者)的“独立性、自主性”。“独立性、自主性”必须以没有强制为前提;只要存在着强制,那就谈不上什么“独立性、自主性”。

  言归正传。如果说,计划经济的本质是对“个人和企业独立性、自主性的否定”,因而是具有强制性的“命令经济”的话,那么按照强制的逻辑,市场经济本质上也是一种对“个人和企业独立性、自主性的否定”,因而也是具有强制性的“命令经济”。

  市场原教旨主义的信徒们无比愤怒了:“你赵某人居然要否定个人和企业在市场经济中的独立性、自主性,你想逆天吗?!”

  鄙人既不想逆天,更逆不了天。

  所以莫急,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三、市场强制下个人有没有“独立性”?

  没有。

  市场经济中的个人和企业为啥没有“独立性、自主性”?

  因为无论什么人,什么企业,只要是处于市场竞争之中,那就必须听命于市场行情的波动,就不得不受市场力量的“强制”。

  任何胆敢抗拒市场强制的人,任何胆敢拒绝市场命令的人,都将陷入灭顶之灾,必然被市场无情地淘汰出局,最终沦为竞争失败者。

  或问:市场经济中的强制力量是什么?

  答曰:就是内在于市场经济之中的客观法则(比如:等价交换法则,剩余价值规律……)

  请问周为民先生,身处市场强制力量之中的个人或企业,能不听市场发出的命令吗?能有真正的“独立性、自主性”吗?

  所以说白了,市场经济就是“听命于市场价格”的经济。

  这样的经济不是命令经济,又是什么呢?

  其实,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的区别,并不在于有没有“强制命令”,并不在于有没有“独立性、自主性”,而是在于强制的主体和强制的路径不同罢了。

  可见,以“对独立性、自主性的否定”为由,断言“计划经济终究不可行”,显然是荒谬的。

  四、个人独立性只是“美学上的假象”

  对于庸俗经济学鼓吹的市场经济中个人的“独立性、自主性”,马克思给予了无情的嘲讽:

  ——“被斯密和李嘉图当做出发点的单个的孤立的猎人和渔夫,属于18世纪的缺乏想象力的虚构。”(《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页)

  ——“这是鲁滨逊一类的故事……。这是假象,只是大大小小的鲁滨逊一类故事所造成的美学上的假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页)

  ——“这样的错觉是到现在为止的每个新时代所具有的。”(《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页)

  ——“18世纪的人们有这种荒诞无稽的看法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不是巴师夏、凯里和蒲鲁东等人又把这种看法郑重其事地引进最新的经济学中来,这一点本来可以完全不提。”(《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页)

  我把马克思的话作一个解释:

  其一,把个人视为完全脱离既定社会关系的纯粹“独立自主”的人,纯属18世纪的缺乏想象力的虚构。

  其二,虽然这些大大小小的鲁滨逊一类的故事是虚构出来的,但却造成了美学上的假象,好像每个人都是自由自在、独来独往的鲁滨逊。

  其三,把现实中的个人等同于鲁滨逊,这是到现在为止的每个新时代都具有的错觉。

  其四,18世纪的人们有这种荒诞无稽的看法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不是巴师夏、凯里和蒲鲁东等人又把这种看法郑重其事地引进最新的经济学中来,马克思才懒得理会它。

  我感到纳闷的是,市场经济原教旨信徒认为个人在市场经济中具有“独立性、自主性”也就罢了,可是,中央党校原马克思主义理论部主任居然也有这种荒诞无稽的看法。难道“马克思主义理论部”,已经换上了“市场经济原教旨部”的牌子?

  五、夏虫不可语冰

  周为民断言“计划经济终究是幻想”的理由,让我想起了许成钢的逻辑。

  也是在第二届野三坡中国经济论坛上,许成钢教授说:

  “大数据从市场上来,你如果把市场消灭了,数据没有了。你说,我现在收集了人类历史上没见过的无数的数据,我就可以不要市场了,就可以计划了,那你搞错了,因为你把市场消灭以后,你的基础也就没有了。”

  许成钢的逻辑让我想起了孟子说过的一句话:“三月无君则皇皇如也。”

  什么意思?就是说,在古人看来,如果三月没有君王的统治,臣民们将怎么活下去呀!

  生活在封建皇权统治下的人很难想象,一个没有君王的社会将如何正常运转?

  同样的道理,置身于市场经济的今人也无法想象,一个没有市场和价值关系的社会将如何正常运转下去?

  所以,在许成钢教授看来,如果三天见不到市场,人类将怎么生存下去呀!

  我非常理解许成钢教授的担忧。

  让一个生活在汉唐盛世的人接受“封建帝制终究灭亡”的预测,是很难的。

  让一个生活在市场经济中,且不懂唯物史观和劳动价值论的人接受“计划经济终究会实现”的预测,也是很难的。

  上个世纪下半叶,中国有一位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学者就提出过“商品经济万岁论”,说“共产主义也必须是商品经济”。

  连某些“马克思主义者”都接受不了“市场经济会消亡”的预测,何况那些反马克思主义的人。

  对于把市场经济视为永恒范畴的固执信仰,窃以为庄子的一句话或许是恰当的回答:

  “夏虫不可语冰”。

  至于“商品经济万万岁”为啥属于夏虫的境界,我就不展开讨论了。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参考拙文:《“劳动决定价值”是劳动异化的结果》(载《学术月刊》2020年第12期)。

  六、结语:自由在哪里?

  最后有必要讨论一下周为民先生十分在意的“独立性、自主性”。

  究竟什么是“独立性、自主性”呢?其实,独立性和自主性就是“自由”。

  关于自由,有唯心史观和唯物史观的两种解读。唯心史观把自由定义为“为所欲为”,唯物史观把自由定义为“对必然性的认识”。

  篇幅有限,以上两种解读的区别我就不展开说了,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参考拙文:《自由六问——一个马克思主义视角》(载《天府新论》2016年第1期)。

  自由是人类向往和追求的目标。然而,马克思主义的自由观与周为民先生的自由观并不是一回事。

  在唯物史观看来,由市场经济向计划经济演进固然意味着人类从必然王国迈向自由王国,但决定和划分经济调节方式的依据,并不是个人有没有“自主性”和“独立性”,而是生产力的发展水平以及由此形成的生产方式。

  必须指出,周为民“计划经济终究是幻想”的推论固然很荒谬,但我对它的驳斥不意味着计划经济在当下就会立马实现。

  按唯物史观的逻辑,计划经济的存废并不取决于人们的主观意愿,而是取决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取决于生产方式的发展与演进,一言以蔽之,“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

  信奉“商品经济万万岁”的人,不是历史唯物主义者;不承认市场经济的历史地位和历史作用,同样不是历史唯物主义者。

  按照“两个决不会”的逻辑,在市场发挥决定性作用的当今社会,计划经济仍然处于辅助调节的地位。

  然而我坚信,随着生产力发展、科技的进步,计划经济的地位和作用将会越来越凸显出来。当然,这个过程将经历此消彼涨的多次反复,其中少不了生产关系的冲突和革命。

  这一切都绝不会以周为民先生的主观意志为转移。

  (2021年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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