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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喀山到莫斯科,邂逅十月革命100周年

作者:朱东法   来源: 经略研究院  

从喀山到莫斯科,邂逅十月革命100周年

朱东法

今年是十月革命100周年,各种有关革命和苏联的话题再度被人们饶有兴趣地谈起,俄罗斯旅游局甚至趁这个名头打造了更多的红色旅游点和红色旅游线路来吸引来自中国的游客。同样,毋庸置疑的是,十月革命100周年这一纪念,在当下多元的俄罗斯,也必将在其舆论界制造更多的分裂。对于我这个能够目睹具有历史性的俄罗斯思想嬗变的异邦观察者来说,最重要的,应该就是遵循列宁学长的那句已成名言的教导了:我们一定要给自己提出这样的任务:第一,学习,第二是学习,第三还是学习。

中国人向来对当代俄罗斯本土视角下对苏联的置评这种话题比较感兴趣,俄罗斯的一些观察家们也是这样,他们的一些机构时不时会进行一些这方面的调查问卷。据今日俄罗斯报道,俄罗斯列瓦达中心就“俄历史上哪些事件和现象引起了俄罗斯人的耻辱感或自豪感”这一主题进行了民调,其中有关苏联的部分引起关注。“今日俄罗斯”以“民调:三分之一的俄罗斯人耻于苏联解体”这样的标题来凸显有关苏联部分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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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来看看这次民调的结果到底是怎样的:

据列瓦达中心数据,54%的受访者对“富饶国家的伟大人民生活在永恒的贫困和无序中”感到羞愧,33%的人耻于苏联解体,24%的人耻于俄罗斯人的粗暴无礼和相互不尊重。22%的受访者对20世纪20-50年代的镇压和恐怖感到惭愧,20%的人对于长期落后于西方国家感到羞耻。

83%的俄罗斯人为1941-1945年伟大卫国战争的胜利感到自豪。令他们自豪的第二大事件是克里米亚加入俄罗斯,为此感到骄傲者占43%41%的人为国家在太空探测活动中发挥的作用感到自豪。令俄罗斯人骄傲的还有其文学、科学成就、国产武器和俄罗斯人的品德。

社会学家们对俄罗斯137个居民点的160018岁以上公民进行了这项调查。统计误差不超过3.4%。(引自今日俄罗斯的报道)

从该民调中我们可以看出,对苏联持理解和同情态度的人的占比并不算高,一些人认同苏联多半也只是因为他们自豪于苏联期间对法西斯战争的伟大胜利。第二件让他们自豪的的事情是克里米亚入俄,这一点也反映出俄罗斯民众中支持普京者的基数很大。而我们知道,普京对于苏联这一话题一向是持实用主义的态度,他的确有复兴俄罗斯的雄心壮志,但宁可说他想回到沙俄帝国时代,也别说他想回到苏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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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的数字总是冰冷的,学者的分析总是隔靴搔痒的,我就拿几个我在俄罗斯的经历来说说俄罗斯普通人对于苏联的看法吧。

我在俄罗斯的经历分两段,先是在喀山大学学习了一年,第二年又转入了莫斯科大学。很多人都知道,喀山大学是列宁的母校,喀山也是列宁及家人曾居住过的地方。喀山大学在苏联时代的完整名字是“喀山国立列宁大学”,后来改成了“喀山联邦大学”。喀大的主楼很漂亮,主楼上方正中间至今保留着苏联标志和列宁像章,主楼前的青年列宁塑像也仍挺拔矗立。喀山大学也刻意保留了当年列宁上课的教室和所坐的位置(2007年胡锦涛到访喀山大学时还特意到列宁的座位上坐了坐)。喀山市中心的大剧院和政府大楼中间广场上高耸的列宁像也依然好好的,列宁街附近的列宁故居也保护得很精致(我曾多次到访,有一次工作人员请我在留言册上留言,并且跟我说有一年夏天突然一下子来了一百多人的参观团,全是中国人,把她们吓了一跳,因为平时这儿挺冷清的)。由此可见,喀山对于列宁这位当地名人和苏联遗物态度还是很温存的。(喀山大学的招生宣传中也会很着重地强调自己是列夫·托尔斯泰和列宁的母校)。

我刚到俄罗斯那会儿也是对于俄罗斯人怎么看苏联这种话题很感兴趣,只要有机会跟毛子攀谈,我就会傻傻地问这种问题。甚至有一次西班牙舍友带我去一家叫“传奇”的酒吧,把他的一些毛子朋友介绍给我认识,在嘈杂的酒吧中,我也不失时机地对毛子问了同样的问题(想想那时候跟毛子相处时脑子里老装满政治历史问题,也是醉了)。那个毛子叫安德烈,我发问之后,他把食指一竖,然后指指酒杯,示意给他一分钟喝酒。之后,他一边随着酒吧的电音扭动着,一边把嘴巴贴到我耳朵上大声说:“你不是问我怎么看苏联吗,我现在告诉你,我们会觉得那时候我们的国家非常强大,我们有的人的确非常怀念它。但是那个时候也很残酷,斯大林的确杀了很多人,这一点不好。对我的回答你还满意吗?”我礼貌性地竖了竖大拇指。在回答完我这个中国人在酒吧这种场所提的这个奇怪的问题之后,他继续跳舞喝酒去了。安德烈的这种回答可以说代表了一部分对政治无感的俄罗斯年轻人的看法,感性直观,人畜无害。

相比俄罗斯人,曾经也是苏联一员的中亚国家的学生对苏联的看法可能就不太一样了。有一次我们在宿舍聚餐,西班牙舍友带了一位塔吉克斯坦的同学来,吃喝期间谈天说地,也就会谈到苏联。这位塔吉克的小哥一谈到苏联倒是正经了很多,他说很显然那个时候比现在好,至少国际地位很高(他当然着重指的是几个中亚斯坦的国际地位),跟美国不相上下,现在可好,什么也不是了。

一年之后我转学到了莫斯科,接触到的人在涉及苏联的话题上态度更多元了。

就像北京一样,莫斯科人对政治的兴趣以及各类政治小组的存在比其他城市要多一些。我接触的莫斯科青年中除了有一些是俄共的成员,还有一些自称是“俄罗斯毛主义党”的成员。这个比较奇葩的组织的成员当然都是苏联粉,但他们的钟情仅限于列宁和斯大林时期的苏联,斯大林以后的苏联领导人在他们眼里都是修正主义分子。前段时间我去莫斯科汽车厂大街参加了一场俄共组织的纪念十月革命100周年研讨会,我把与会经历讲给我认识的几个毛主义党成员听,他们告诉我不要再跟久加诺夫领导的俄共成员来往,他们都是修正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他们崇拜的是赫鲁晓夫和勃列日涅夫,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共产主义者。

还记得第一次跟这群偏执而笃诚的俄罗斯毛主义者会面的时候他们对来自中国的我很感兴趣,连续抛出了很多问题,除了“中国现在的年轻人信仰毛泽东的多吗?”“中国的工人和农民怎么看现在的中国”等问题外,他们还着重问了我“中国人中的托洛茨基主义者多吗?”这一比较突兀的问题,当我说“很多的中国年轻人可能都不知道托洛茨基是谁,信仰他的中国人也很少”时,几个毛子用手把桌子一拍,连续喊了好几声“очень хорошо!”(非常好)。我由此判断,在俄罗斯,他们这个小组可能跟托洛茨基分子们鏖战已久,势不两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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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毛主义党的主页

然后我想谈谈我的俄罗斯老师们。

系里刚给开1019世纪俄罗斯文学课的时候,第一节课上老师柳德米拉让我们自我介绍并且问我们都读过哪些俄罗斯文学作品、喜欢哪个俄罗斯作家。我坐第一个所以先从我开始,我说我读过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很喜欢这本书。老师原本兴致勃勃的脸突然眉头一皱就像看怪物一样瞧着我,对我的自我介绍也不再感兴趣就跳到了下一个同学。然后托尔斯泰啊陀思妥耶夫斯基啊叶赛宁啊,ONE BY ONE。到了班里另一个中国同学时,他说小时候读过奥斯托洛夫斯基,老师问哪个奥斯托洛夫斯基,是19世纪写《大雷雨》的那个吗?同学摇头说不是。我提醒老师说,是苏联时代写钢铁的那个。老师就放下教案,提高嗓门挺郑重地跟我们说,这样的作家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读他们了,要知道,列宁现在对我们来说已经不是英雄了,我想你们的毛泽东在中国也一样,不是英雄了。你们同意吗?

我的车尔尼雪夫斯基并不是一个共产主义者,只是一个革命民主主义者,连这样的作家老师都嗤之以鼻,也难怪她对于苏联时代的红色文学更加的不屑。

昨天,在俄语课上,老师娜塔莉娅跟我们聊到了儿童教育这个话题,让我很高兴的是终于听到了这位老师第一次谈及苏联。她回忆了她小时候的岁月,说,是的,我们那个时候还是苏联。那个时候我们都带红领巾,也都得在胸前带一枚带着红星和列宁头像的徽章(她还在黑板上根据记忆画了两个不同样式的列宁徽章图)。那个时候我们无论做什么都是集体的。一起学习,一起休息,一起读书,一起参加活动,一起旅行。大家互相帮助,每个人都有一大群朋友。如果那时候学习不用功学得不好,我们都会觉得羞耻,脸面无光。而现在,很多家长不知道什么叫教育,现在的孩子只知道在家里玩电脑玩ipad,朋友很少,不懂的合作,他们脑袋里全是rubbish(垃圾)——这是老师的原话——我现在已经老了,无疑,我是个 советский человек(苏维埃人)。

那么,比起之前那位1019世纪俄罗斯文学课的老师,我的这位俄语课老师,就是那种对苏联时代更加抱有温情的俄罗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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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位斯洛伐克同学和俄罗斯历史老师的口水战

今年是十月革命100周年,各种有关革命和苏联的话题再度被人们饶有兴趣地谈起,俄罗斯旅游局甚至趁这个名头打造了更多的红色旅游点和红色旅游线路来吸引来自中国的游客。同样,毋庸置疑的是,十月革命100周年这一纪念,在当下多元的俄罗斯,也必将在其舆论界制造更多的分裂。对于我这个能够目睹具有历史性的俄罗斯思想嬗变的异邦观察者来说,最重要的,应该就是遵循列宁学长的那句已成名言的教导了:我们一定要给自己提出这样的任务:第一,学习,第二是学习,第三还是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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